同一时间,山脚下?,襄州知府听着歌里的战意,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何大人头一回对赤野马匪的强大有了直观感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一旁的池应清道:“池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商量商量招安的事宜吧……”
何孟佑生性?木讷,说好听点是正直不阿,说不好听就是迂腐顽固、不懂变通,他前年送礼得罪了上峰,考评得了个甲,却被安排补了襄州知府的空缺,明升暗贬不外如是。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适合混迹官场,来到襄州也就认了命,打算专心做个不贪不腐,但也不干实?事的不好不坏的父母官,可是谁知他才混了一年,襄州居然来了个池大人!
池应清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寒门贵子的典范,清贫读书人们的偶像!何孟佑看着自己去?年空白一片的政绩,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偶像要来,他说什么也要起早贪黑好好奋斗一波的!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孟佑只能打扫好府衙,日夜盼望着,又担忧着池应清的到来,好在这种煎熬并未持续多久,池应清就带着三?两书童到了襄州。
襄州是边防要塞,城门相当威武霸气?,高大的城墙却也让池应清的车轻马简更显窘迫寒酸了,不过?等他走近一瞧就乐出声了,无?他,只因为?来接他的何知府身后连个健壮的家仆都没有,两个老奴,一个像是眼睛不太好,另一个似乎耳朵不够灵光,还不如他呢!
池应清轻笑了两下?,与何孟佑互相见了个礼,就没忍住叹了口气?。
“池大人何故叹气?啊?”何孟佑这话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又犯蠢了,池应清从前是什么人?那可是天纵奇才的少年状元,南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而襄州又是什么地?方?是内乱外患不断,既无?良田也无?矿藏的不毛之地?,他刚来襄州时,又何尝不是长叹短吁整日不停呢?于是何孟佑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宽慰对方。
池应清又叹了一声,可他接下?来的回答,竟让年过?半百的何孟佑瞬间落泪,他说:“我是在叹,何大人辛苦了。”
辛苦吗?何孟佑想到自己空白的政绩脸上一片火辣,自觉配不上池大人这句辛苦,可若说不辛苦……在襄州的一年,实?在是何孟佑最心焦的一年。
襄州本不是边城,是经年累月以来南楚在战事中节节败退,守军退到襄州万般无?奈下?才成了边境,这就使得边塞军防和原本的城市压缩在了一起,也赋予了襄州独一无?二的政治生态——它既有自己的知府县令,也有属于边塞的总兵督尉。
文武之争从中央到地?方从未停歇,而在襄州这个被挤压过?的城池里就显得更为?激烈了,推诿扯皮、抢功陷害都是家常便?饭,谁都不服谁,谁也别想谁低头,何孟佑本就木讷迂腐,对上一群兵油子更是有口难言,想法、行动通通得不到支持,苦熬日子怎么可能没有辛酸泪?
就拿池应清上任来说,虽说池大人一直走的都是科考擢拔的文官路子,可关都尉一职却是实?打实?的武将官职,此职自前朝就有,武职文官,为?协助监察两方官员而特设。
因此驻扎襄州的薛将军理应一同前来迎接池大人才是,可那厮却借口剿匪,带着人不知道钻去?了什么密林小道。
是以,听闻池应清叹他辛苦,何孟佑无?法言说的心酸终于等到了知音,他怎能不泪洒现场?
老知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握紧了池应清的手,激动道:“池大人,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当然这话又说错了,还好池大人并不在乎,和这样的心胸宽阔的督尉一起治理襄州,何大人真是每晚睡觉都能笑醒,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池大人虽与自己一样同是寒门出身,但并不孤傲也不迂腐。
甚至说一句圆滑也不过?分?,要知道池应清从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何孟佑原以为?池大人会与自己之前的上峰一样,总是有端不完的高官架子,耍不完的要员脾气?,但——都没有,似乎连传闻中的严厉都是骗人的。
池大人待人相当和气?,对不同人有着不同的手段,连平时总拿鼻孔看人的薛不疑,短短半月,与池大人都像是多年不见的挚友一样亲厚。
虽然两人为?人处事很不一样,但何孟佑还是非常倾慕池应清的,二人对政事的见解上虽偶有差异,不过?多数时候都是他被池应清成功说服,何大人有时也会恍惚,跟着池督尉似乎自己的性?子也变好了不少,至少怒怼上峰的事情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然该抒发己见的时候,何大人也丝毫不会含糊,例如襄州匪患一事,何孟佑从前就听说过?赤野马匪的威名?,他以为?,是匪,祸患乡里,必须以暴制暴尽数消灭,可池大人却说襄州没有办法剿灭赤野马匪,只能招安。
两人争执不休,于是打算亲自来赤野探一探这马匪虚实?,只是一个照面,何大人就惊恐地?发现,这马匪居然全是实?力,根本没有半点虚假的水分?,甚至可能比外界流传的还要再强三分!
又是一阵雄赳赳的战歌传到山脚,磅礴的战意激得何孟佑浑身鸡皮疙瘩都齐刷刷地?冒出来了,像是也要跟着马匪们一起称王称霸似的。于是何大人瞬间就倒戈了池应清,甚至打破了他最快被说服的纪录。
“池大人,咱们回去细谈?”何孟佑两腿战战,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得多少骁勇善战的汉子才能唱出这样的气势和阵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