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当时并不赞成这种做法。“阿勇不是这样一个人。”他坚定地说。
阿布雷斯说:“谨慎一点,至少这件事确实可疑。”
“我不认为可以相信他的一面之言。”卢瑟把枪口转向弗莱门,“他可能看错,或者,他自己也说了那是刚醒过来的时候,说不定是臆想——他毕竟不是格利浦人,谁知道他什么目的呢!”
阿布雷斯刚想打圆场,就听弗莱门说:“没关系,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有能力强制链接你。”
“总之,按他说的做。”阿布雷斯最后强硬地结束了这场争执。于是弗莱门给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精神链接,甚至包括苏珊娜这位向导。
意外的是,苏珊娜并没有排斥弗莱门的精神触角,反而流露出些许亲近。
于是苏珊娜也知道弗莱门的身份特殊了。她想,弗莱门隐瞒力量必然由其缘由,也就没有跟其他人说。
阿布雷斯把话题拉回来:“好了,说回正事:如何处置?我的建议是干脆点,直接杀了。”
“我没有问题。”“我也是。”
“弗莱门,你的意见呢?”阿布雷斯问。
弗莱门遥遥望了一眼阿勇。那人仍被捆着,只是气质发生了改变。现在的他就好像一块破布,完全没了先前的神气,反倒是得靠树干和绳索勉强维持着人形,不至于塌成一堆臃肿的肉块。
“杀了太麻烦,也太张扬。今天已经杀够多人了,而且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弗莱门收回目光,平静地甩出了一颗炸弹,“废了吧。我可以直接破坏他的精神体,让他再也做不成哨兵。”
“你说什么?!”卢瑟惊呼。
阿布雷斯点头道:“好主意,然后我们现在就回去,把人交给普莱森特。我觉得,他会对此会很感兴趣。”
这个提议最终以三票对一票为结局,顺利地通过了。在弗莱门亲身示范如何废掉哨兵的时候,卢瑟呆呆地看着,不停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过他。
阿勇被废消息传到普莱森特那里时,他正和迪尔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当然,这是普莱森特的要求。迪尔契本身并不在意。
在认真读完阿布雷斯的口信后,普莱森特啧啧称奇,对迪尔契,他毫不吝啬地赞叹道:“我的判断没错,小孩在那里真干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啊。”
迪尔契知道对方在等自己问下去,但他懒得这么做,只是说:“瑞斯坦外,你到底有多少耳目?”
“堪堪够用罢了,毕竟我们对我们这类人而言,信息不够可是致命的。啊,对,离开瑞斯坦,你应该换一种联络方式了。”普莱森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物件,并朝迪尔契的方位甩去,“拿着,以后就它联系,我把‘p’那个账号消掉了。每次你发什么信息,我都得跑子塔一趟,多麻烦啊。”
迪尔契头也没抬,一伸手便接住了。“行。”他完说,顺手把那玩意儿收了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该谈正事了。”普莱森特手撑着下巴,胳膊架在石桌上,摆着副要谈判的架势,出口的话却不那么正经,“我说,你对弗莱门这个孩子有什么看法?”他手指轻轻点着石板,敲出一阵规矩的韵律,“事先说明,我对他的评价很高,尽管相处不久,但他的性格我大概清楚——我只是想听听他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他是个坚定、自律、善良的小孩儿。爱憎分明,该狠的时候能狠下来,比同年龄的我们都要强上不少。”这话说时,迪尔契眼前仿佛出现了弗莱门的身影,如同一道灿烂的海市蜃楼,“而且,我能感觉到,他正在快速地成长。如果你想要他跟你做事,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都是非常好的。”
普莱森特并不满意他的回答。石板的节奏骤然加快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迪尔契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颇为无奈地说:“能不逼我吗?”
普莱森特轻声叹气:“你不乐意,谁能逼你啊。我理解你在这儿开不了口,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事,我的话术从来对你没用,以至于面对你,我都感觉自己变笨拙了不少。”他起身往外走去,临行前拍了拍哨兵的肩膀,“但是,迪尔契,你听我一句劝:有些东西可以无所谓,但也有些东西是有所谓的。你自己多保重,也好自为之吧。”
普莱森特就这样走了,迪尔契听见他离去时迅疾的脚步所带起的风声,心底里小小地替他难过了一下。
领导者的生活,不到那个层次,便难以想象出来。他们为了最大的幸福,或是自愿、或是被迫架在高处,不得不以宏大的视角凝视那些冰冷的抽象的框架,还得时刻保持自省,不能被一时的利益蒙蔽。毁灭与新生的彼岸两端只架设了一道独木桥,旁边有刀山、有火海,更有浮华的泡沫,探路者每走错一步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此不得不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们被剥夺了自我的存在,是无数普通人意志的集合。现实当前,没有情绪,只有对错,世界不会只因为一句“我认为”而发生任何改变,美好也不会只因为一句“我认为”从虚空中诞生。事物在变化,其间少不了的是牺牲。尽管迪尔契杀过不少人,他也并不为此感到有罪,但偶尔的梦醒时分,他还是能听见密如细雨的叫骂。
征战的那么多年里,他害过太多人了,尽管大部分并非他本意,但带来的客观影响不可逃避。面对他们的怒火乃至怨恨,他没资格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