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森特:“勇敢不代表莽撞。至于你说的可能性,我由不同的看法……”
一阵唇枪舌战后,萨凯茨和普莱森特都没能成功说服对方,学者们普遍认为这是二人分道扬镳的开始。在历经德雷森失踪的案子后,普莱森特的思维倾向发生了变化。他日益理性,逐渐具备领导者必要的素质,而萨凯茨尚且停留在随心而行的阶段,一直到战后重建、瑞斯坦诞生才有所提升。
迪尔契从来不与他们在同一序列。尽管,他们的组织在早期确实形成过一阵短暂的“三人核心”,但后来迪尔契表现出不同于二人的情绪倾向,在图蒙死后彻底边缘化。后世研究普遍认为,迪尔契是自愿退出权力核心的。记载表明,他在“圣战”后期有着相当强烈的自毁意识,这一切要归咎于他身为哨兵,却长期缺乏精神疏导。他和萨凯茨之间并非深度绑定的弊端在当时便显现了出来。“圣战”结束前两年,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那场会议带给他的影响。会后,迪尔契请假几天,独自一人去往图蒙所在的首府。
到达首府的时候正值黄昏,地平在线好大一颗夕阳,把整个天空渐次染成了红色,仿佛熊熊燃起的火光,又好像预示着某种凶兆。迪尔契驾轻就熟地潜入,沿途打昏了所有守卫。他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在图蒙的房间外,抬头看见了自己的画像。
他推门而入,图蒙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桌旁,手边是一份有关来年计划的资料。似乎早知道他会来,图蒙脸上不见半点惊讶。面对孩子,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一般坦然:“好久不见,儿子。你长高了。”
多年未见,图蒙身上几乎没有变化。听着熟悉的呼唤,迪尔契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总在图蒙办公的时候闯进他的书房,图蒙见了他也不恼,会暂时放下手中的文件,把他抱起来,手指着那一册册书籍的扉页问他想看哪本。
迪尔契下意识地看向书柜,依旧是满当当的一柜子古籍,按首字母排序,他几乎能背下里面每一本书的内容。
像以往那样,图蒙放下手中的文件,用他沉稳的声线问说:“你来应该不是找我叙旧这么简单吧?说吧,为了你那些朋友,你要什么?”
听他这番话,迪尔契这才如梦初醒。
他不是来讨饶的。“你为什么让他们杀害整个镇子的人?”迪尔契说着,手不自觉地纂成了拳头。
图蒙一时没想到他唱哪出。“小镇?”猜到他说的是哪码子事儿,图蒙摇着头微笑道,“啊,你说那个镇子,我很遗憾。”
迪尔契很不是滋味地说:“那个镇子你应该清楚,里面根本没有大型杀伤性武器。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根据‘公约’,那里面的人必须疏散才是。”
“所以说,我很遗憾。”图蒙撑着脑袋,像个温柔尽责的老师那样,对不识趣的学生循循善诱道,“本来该是这样,但是我不小心错估了事态,以至让他们落入了危险的境地。镇子对我们不再安全,我就也只好叫人把他们消灭掉了。迪尔契,你出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明白过来吗?这就是战争。在瞬息万变的当下,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可你只是在浪费生命。”迪尔契冷声道。
“那没办法,我们做不到尽善尽美,所以必须树立这样一个意识:哪怕是‘命’,有时候也是可以浪费的。迪尔契,你还记得吗,我以前带你去城里巡视,我说,要给那些沿街乞讨的人一顿晚餐、一个铺位,还有回家的路费。其实,这三样里边,最后那样才是目的所在。他们进城,是因为在原地很难生存下去,但留在城内,又极易扰乱治安——那段时间,城里多了好多案情,其中大部分都是流民害出来的。所以,纵是于心不忍,但我必须得把他们送回去,结果城市果然恢复了和谐。领袖就是这样:为了最大的幸福,必须牺牲自我的人格。这次知道那个镇子的结局后,我也很遗憾。但仅仅只是遗憾罢了。”
根据迪尔契的回忆,这之后他又问了图蒙几个问题,都是类似于“你就没有半点忏悔”之类的讨伐,但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研究者指出,当时的迪尔契尚且对父亲保有几分尊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逼出图蒙的悔过,以此给他一个不杀的理由。但他估量错了两点:一是图蒙上位已久,他的思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儿子的追问发生改变;二是迪尔契的实践能力固然强大,但自身的理论水平并不高。他无法刺及图蒙内心深处真正的痛点,反而被图蒙的诡辩带着跑。
在一内一外的两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迪尔契的感情到达了临界点。对着还在侃侃而谈的父亲,他抽出长刀,泄愤似的从图蒙的脖颈出发,一刀斜劈了下去。
完事后,他失神地望着图蒙的尸体。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主动脉被破开的时候,血猛地喷出,溅得到处都是,洇红了手边的文件以及书架上那些许久不曾被人翻动过的文籍。透过他被打开的胸腔,能看见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搏动,徒劳地维持着最后一线生机。
迪尔契回到了朋友身边,他身后跟着一匹雪狼。
萨凯茨第一个迎接了他:“欢迎回来,你去哪里了啊?——诶?这是什么?”
迪尔契没有解释,他只是说:“你们要的‘时机’应该近了。”
“什么?”萨凯茨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想追问时,迪尔契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