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娅扎着一条干脆的马尾,抱着胳膊斜眼看他。她是被朋友叫来劝架的,没想到迟了一步,到地方时,两个人被中心的老师拉开了,弗莱门顶着一身的伤,见她来了,傻呵呵地冲她笑。
她一边笨拙地给他消毒,一边骂他。
“你出什么头啊?”
“出头?”
“昂,那人觉醒了哨兵就飘天上去了,总欺负别人。”缇娅没好气地解释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弗莱们似乎不知晓那新生哨兵干过的腌臜事儿——他俩到底是怎么干起来的?
缇娅面色不动,顺着话问说:“怎么,你不是想给那些人出头?”
弗莱门诚实道:“我没听说过他嘛。但现在我晓得了,也确实挺想出头的。”
“你俩到底怎么打起来的?”
“他说了迪尔契的不好。”弗莱门平静地说。
“迪尔契?”缇娅脑内检索了下这个名字,手上动作没停,“没听过,新来中心的?”
“不是啊,都哪跟哪。”弗莱门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声音渐渐放得轻缓,“他是很厉害的人,是瑞斯坦的战神。我前两天电视上看到他了,和很多人站在一起。”弗莱门的眼神中闪着向往,“我也想站在迪尔契先生……不对,我也想到他们中间,和迪尔契先生站一起。”
缇娅对历史并不感兴趣,又没有跟弗莱门相似的经历,因而在那会儿,她尚不清楚迪尔契的威名。她觉得自己隐约触及到了弗莱门固执的核心。迪尔契——以后很多个夜晚,她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心想这人实在可恶,怎么就让弗莱门昏了头,连句议论都不允许,就好像真成了他至高无上、纯洁无暇的神明。
迪尔契会知道有个小孩曾为自己打过架吗?不知道的吧,或者,他知道又能怎样。瑞斯坦的战神,终结“圣战”之人,比他们早出生了二十年的角色——迪尔契的人生是那么的丰富,距离他们又是那么的遥远。但弗莱门像是全不在意一样,执着地朝迪尔契靠近,在有限的时光里不断缩短二人的距离。在学校时,他不为名、不为利,因此有时候会说出很气人的话。对迪尔契的追逐,让他逐渐地也踏上了云端,他们这些被浮世束缚了的人啊,还真没底气同他对比。
缇娅目视前方,无边的暗影里有危险在隐匿。
哨兵的夜视能力相当出众,因此在缇娅眼里,再深的夜也不过是给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绵密的黑布,只要用心,依然能透过针脚看清周围的一草一木。
眼瞅着月亮慢慢爬行到顶点,最暗的时刻即将来临。缇娅不敢大意,更仔细地聆听着周遭的动静,那些藏在风里的扰动,她得一点点去辨明,哪些是自然的,哪些则带有人为的痕迹。
她听见树丛里传来一道不寻常的摩擦声。这声音很轻,可以听出当事人已经尽可能淡化了自己的存在,但依旧逃不掉她的耳朵。缇娅绷直了身子,更专注地谛听,心里计算着那人靠近的速度,算二人的距离,算他们最迟还有多久就能碰个照面,她得在恰好的时候发起攻击,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至于陷入被动。
一场无声的对峙正在展开,霎那间,缇娅动了。
她一个手刀朝身后劈去,不料被那人躲开了。紧接着,她感觉身体开始扭曲,一股巨大的力正把她朝某个方向拉去。缇娅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灵魂在瞬间脱离了躯体,疼痛迅疾地袭来又散去,如同夏日午后的暴雨。
再睁眼时,缇娅疑心自己是否还活着。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层疑虑。弗莱门就站在她面前,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弗莱门!你……”
明明计划过的。缇娅计划过,如果能再见到弗莱门,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其中首要的就是好好收拾一顿这个让人担心的臭小子。但是,当弗莱门真现身了,她倒是把这一切都忘了个干净。久别重逢的惊喜充斥着缇娅的脑际,至于那千万个疑惑,她不再纠结,满眼只有弗莱门的身影。
弗莱门瘦了、黑了,但眼神依然是那般纯粹而又美丽。
两个人对视着,到底是弗莱门先开了口:“缇娅,我知道有太多要解释的了,但时间很紧张,我们只能说个大概。”
他的话把缇娅的神识一下拉了回来。怒意后知后觉漫上了心头,缇娅厉声问说:“你还知道回来?这么久了你人跑哪里去了?瑞斯坦变动很大你晓得吗?卡斯特就不露面,你再迟个半年,瑞斯坦都要换个首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弗莱门试着安抚缇娅,但效果并不是很好。没办法,他只能等缇娅冲他撒干净脾气。他也挺愧疚的。缇娅自小便是中心矜贵的公主,在无数人追捧中长大的女孩,除了对他,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好在缇娅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她清楚弗莱门陡然造访,背后必然有其原因。她让弗莱门简练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好为她之后的行动提供个依据。
弗莱门一五一十地把目前情况都告知给了缇娅。当然,他省去了很多细节,只是简要概括了普莱森特的后半部计划,并恳切地请求缇娅在暗中施以援手。
缇娅比他要谨慎许多。在听完普莱森特的整个蓝图后,她问弗莱门:“这个普莱森特,可信吗?”
弗莱门略一思索,给出了个相当高的评价:“他想做的,一定都能做到。”
“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你信得过,我也是。”缇娅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我听说的关于卡斯特的事情,和你讲的有一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