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些都告诉给弗莱门,并虚心地征求他的意见:“你愿意……吗?”
弗莱门一愣,而后笑得粲然。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吗?我会帮你实现你的全部愿望,当然也包括了它。”
清晨第一缕风吹过庭院,扬起了少年的长发、遥远的理想。不远处,太阳照常升起,又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从白塔最高层往窗外眺望,可以看见永不消散的云雾,缭绕在白塔周围,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瑞斯坦的未来在哪里?这句问话在卡斯特脑海中盘旋着,久久不去。被软禁的日子里,他有大量的时间用于反省。一开始,他确实打算这样做的,但总有更多更深广的问题占据着他的思想。他没办法不去思考瑞斯坦的未来,在过去的十七年里,这思考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轻易不能割舍。
萨凯茨的教导,他每字每句都记着,正因如此,在鲁特手持一纸情愿书,以“彩虹计划”三期意外为由,要求他退位让权时,他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在病休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萨凯茨如微风般轻柔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
“迪尔契在的话,很多问题你不需要操心。但是,你也要考虑到总有一天,他会离开瑞斯坦。那时候你会遭遇什么,现在的我不能想象,但你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你知道成为领袖代表着什么。无论未来出现了何等变故,你一定要保护到人们到最后。他们是为了庇护才来到瑞斯坦的,你是瑞斯坦的领导者,千万别让他们失望。”
卡斯特想,他应该没有让他们失望。
有人咚咚地敲门,不等他应答,那门忽地开了。卡斯特背着身子,光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哎呀,卡斯特首领近来可好?”鲁特热情地招呼,口吻却说不上友好。
卡斯特转过身,回应他说:“就那样吧。每一天都很规律,自从我当上这个首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规律的时候了。”
“身体还好?”
“不大好,病休,暂时是好处理不了事务的。”
鲁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卡斯特抬眼看他,只见那张脸渐渐收敛了笑意,如同卸下了一张画皮面具。
卡斯特说:“死心吧,我不会把密钥告诉给你的。我答应过萨凯茨,只有在弥留之际才能把密钥告知给别人。现在我虽不能处事,但离死还是有那么一点距离的。”
被呛了一通,鲁特倒也不恼火,他摊开手掌,摆出一副好商量的姿态,语重心长道:“你看你,我有说密钥吗?你怎么就急了呢?我找你,难道只有密钥可谈吗?”
“你说?”
“说?什么我说,你说!”鲁特揣着明白装胡涂,他笑吟吟的,话出口却是副咄咄逼人的态势,“我跟你,两个人一起也算是老搭档了,彼此间知心知底。我就问你,对白塔,你了解多少,我了解多少?平时活动,你参与了多少,我参与了多少?当初萨凯茨选你做首领,不看重我,那确实,毕竟当年我还小,成长不到那个地步。而今不比当年了,凭心而论,我比你更适合当这个领导,你说是不是?”
卡斯特轻笑一声,说:“所以呢?密钥不会给,主计算器的控制权也不会给。你要是喜欢,可以继续用我的名号行动,我也不干涉,因为你确实有本事。但密钥事关瑞斯坦根本,其中还有很多你不清楚的秘密。我不会让你拿到它。如果你没别的事儿,就这样吧。”
卡斯特直接下逐客令了。他态度摆得明了,害鲁特又一次无功而返。类似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回。自打半年前,卡斯特被迫签署那份不正规的让位协定起,每隔半个月,相似的情节就会在这个屋子里重又上演一次,每次都搅得鲁特怒火中烧。但他又不能真的杀害卡斯特。卡斯特手握瑞斯坦部分的超算密钥,那是他必须到手的东西。其实没有密钥问题也不大,他可以叫科研部的去暴力破解密码,但谁知道卡斯特手里还握有几张牌?卡斯特表现得越沉定,他越能肯定这人手头还藏了些东西。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他丝毫不惶急。仔细想想,他对瑞斯坦的理解真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刻吗?或者,卡斯特会不会到这会儿还在骗他,他是不是又给他骗过去了呢?
他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他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无数问题瞬间从意识深处涌出。卡斯特越是镇静,越能衬托出他的焦急。
鲁特恶狠狠地盯着卡斯特,犹如一匹饿狼盯着的结队的鹿群。他咬牙切齿地说:“卡斯特,我真不能明白,你到底在固执些什么。”
卡斯特说:“我不过是遵守承诺。”
“承诺?那女人早就死了。就算是为了瑞斯坦,你也应该把密钥给我——你懂的,我很轻易就可以杀掉你,但我没这么做,这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我留你一条命,为什么你不把密钥交给我?”
“你还是没有意识到关键。”卡斯特垂下眼,不再理睬鲁特。他侧过脸,继续凝视着窗户。外边没有风景。世界隐没在雾里,间或能窥见几幢模糊的楼影。
鲁特感觉自己太阳xue突突地在跳动。他一手撑住额头,用拇指揉着那处,一字一顿地说:“又来,一年四季,你只是看这些没有意义的风景。”
“并不是没有意义。”卡斯特平静地说,“鲁特,它就是瑞斯坦的所在,瑞斯坦是夜里航行的小船。身为首领,必须时刻铭记这点——扪心自问,你真的知晓什么是‘首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