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傀儡闻言一惊,难道现场还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只见月光拨开云雾,李璧月苍青色的身影飘然出现在银月之下。
下一瞬,雪白的剑光划破黑夜,如天光流泻,银河垂地,向他刺来。
那傀儡发出一声惊呼:“李璧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棠溪剑一剑穿透傀儡胸口,庞大的剑压裹挟而来,魂体瞬间记起数次被傀儡被“毁尸灭迹”的恐惧,就要脱离傀儡之躯逃走。
“玉相师——”李璧月一声长喝。
她话音未落,一道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以极快的速度将一道明黄色的符纸拍在他的后心。
魂体瞬间发出尖锐的嘶鸣:“定魂符……”傀儡转头望向唐绯樱,“它”分明没有表情,但人人都能感觉到“它”的目光充满怨毒:“小丫头,是你故意出卖我……”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李璧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会与唐绯樱联手。
分明先前在城墙上,她们两人还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李璧月还被唐绯樱一脚踹下城楼。
唐绯樱拍拍手掌,笑得开怀:“出卖谈不上,反正阁下原本也没打算与我公平交易。两害相权取其轻,承剑府虽然小气了些,但是既然姐姐给了我这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当然得好好把握不是——”
那傀儡脸色倏变。他已然明白了,唐绯樱与李璧月想必早已暗中达成协定。在城楼上她们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目的不过是引蛇出动。而一直对佛骨舍利怀着觊觎之心的自己,才是她们真正的目标。
可惜,他的魂体被定魂符困于这具傀儡之躯内,难以脱出。
李璧月望向玉无瑑:“如何?”
玉无瑑将手指咬破,一点鲜血滴入定魂符中,他随即道:“西南方向,震位。”他忽地闭目:“不好,他想逃——”
传灯
西南方向的密林之中,一道人影飞速急掠。
他的一半魂魄被困在傀儡之中,如果始终不得脱困而出,于他本体大有损伤。可是眼下他管不了这么多,如果他落在承剑府的手上,傀儡宗的计划将会满盘皆输。
可他没跑出多远,便见前方摇曳树影之间出现一道绝丽绝俗,衣袂蹁跹的苍青色身影。
下一刻,那柄熟悉的棠溪剑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剑气贴着他的肌肤,他冻得一个哆嗦,大喊道:“李府主,饶命——”
李璧月从半空中落下,她双手迅疾如飞,封住此人几处要穴,随即拉开覆面的头罩。
出乎意料地,她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高正杰?怎么是你?”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操控傀儡、让她吃了好几次亏的人,竟然是与她一同出京,负责迎接扶桑使团的鸿胪寺正卿高正杰。
如今回想,却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茅塞顿开之感。
第一次明光禅师遭遇刺杀之时,这位高大人同样在海边,距离明光禅师乘坐的那辆马车距离并不遥远。
第二天她去林家船坞之时,这位高大人应该正在发现扶桑大船的海边,离林家船坞距离也不遥远。在她回到驿馆之后,这位高大人当时正在驿馆等她,还问她是否有凶手的消息。当时她以为高正杰是因为扶桑使团被人劫杀不好向圣人交代,希望她早日缉拿凶手,他好从中分功。如今想来,这位高大人是做贼心虚,专门前去试探于她。
只是,劫杀扶桑使团,对这位高大人的仕途是有害无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说,他的背后有谁?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阻挠传灯大师的佛骨舍利回到长安。
她横剑抵于高正杰颈侧:“是谁指使你的?你劫杀扶桑使团,谋夺佛骨舍利又有什么目的?”
自从见到李璧月的那一刻,高正杰便知道自己今夜是完蛋了。承剑府李璧月这一年以来经办诸多要案,从来没有人能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秘密。甚至朝野间有种说法,如果不小心被李璧月找上了,最好是有什么问题就说什么。如实交代的话,说不定李府主会从轻定罪。可若是隐瞒不报——承剑府可从来都不是开善堂的。
在保全背后之人和保住自己的性命之间,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他举起手:“我说,我说……但是我希望李府主能看在我将一切坦诚相告的份上,替我在圣人面前求情,保我一命……”
李璧月声音冷淡:“高大人,派人劫杀整支扶桑使团乃是大罪,圣人就算是为了给扶桑国主一个交代也会严惩首犯,我救不了你。”
高正杰面如死灰,李璧月此言无疑是判了他的死刑。
李璧月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如果你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可在陛下面前陈情,祸不及家人。”她看向高正杰苍白的脸色:“我听说高大人你与妻子举案齐眉,感情甚笃,还有一名年方十二岁的女儿。高大人应该不会希望她们被你牵连,沦落教坊吧——”
听到李璧月提起妻女,高正杰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本朝律制,官员犯下重罪,家中男丁抄斩或流放,女眷则成为罪奴,或没入掖庭,或沦落教坊,下场悲惨。
他咬了咬牙道:“好,我说……”
“李府主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应也知道我是先皇武宗二年的科举榜首。”高正杰回忆道:“那一年,我高中状元,文章是武宗亲阅,批语四个字‘甚善甚美’。因为这四个字,我在那一年的长安城大出风头,之后琼林赐宴,曲江流饮,可谓一日看尽长安花。就连京兆杜氏也榜下捉婿,将女儿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