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宝璎霍地立将起来,气咻咻把眼将她瞪了一回,只道:“早知你没这口福,我将那点心赏了迎福便是,还留它怎的!”
不待沈蕙娘应答,她却早往里间去了。沈蕙娘只道她寻常使些小性,只由她便了。一面取出香木、刻刀,寻个避人处收好,只待背着方宝璎雕成时,与她添一份意外之喜。
捻指便是二月廿二日,绣庄忽得了急信,道是外地一桩要紧生意出了岔子,需得力之人亲往看视。
方明照与众人商议一回,只教沈蕙娘明日起身,领着两个伙计前去料理。
夜间,沈蕙娘在房中收拾行李,一面与方宝璎道:“我虽是往外头地界去,那往返路程,顶天时也不过一日功夫。待你生辰那日,我定能回得城中来。”
方宝璎只垂眸道:“一个虚日子罢了,比不得买卖要紧。横竖有母亲在,哪里短得了我的酒吃。”
沈蕙娘叹道:“话不是这等说。这原是你的大日子,我若不来时,心中也不安。”
方宝璎只闷闷应一声,低头弄了一回衣带,兀自不语。
翌日晨间,沈蕙娘自与两个伙计离了越州,往外地料理生意。方宝璎犹往绣庄中做事,只是一日间不见个笑脸。
眼见将到方宝璎生辰,方府上下早忙碌起来。方明照念着方宝璎数月来理事辛苦,便是花得许多银钱采买置办,吩咐务要风光热闹,好教方宝璎解乏松快。
到了二月廿五,方宝璎生辰正日,方府内张灯结彩,又搭起个台子,请得戏班子来,点些热闹折子,唱个不迭。
当是时,宾客盈门,笙歌笑语,好不热闹。
然而方宝璎盛装打扮,端坐席间,受众人献礼敬酒时节,却是心神不宁。
原来眼见着早是掌灯时候,沈蕙娘却是迟迟未归,连信也不曾教人带来。
派往城外打听看视的侍人,也早去了半日。方宝璎不住把眼风往宴厅门口飘,却是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方宝璎一面思想当日沈蕙娘应诺,一面思想近日天气寒冷,多有雨雪,一时心头又是酸涩,又是烦恼,更是忧心沈蕙娘行路艰难。
正自坐立难安间,却见巴戈行来与她敬酒,笑道:“方少东家且不消悬心,沈管事定是赶着回来,与你贺寿呢。她头里为与你备礼时,当真是十二分用心。”
方宝璎仰头将一大钟酒灌下,只闷声道:“她这阵子只差没歇在绣庄罢了,却哪里寻得些闲时,专与我备礼来?”
巴戈摇头笑道:“少东家这话,端的冤煞人也!沈管事为着少东家生辰,专与我往北市寻些新奇物件。现成东西瞧不上眼,还专一与人学了手艺,要亲手与你制作。”
方宝璎听得这话,登时如遭雷击,怔在当场。
(修)
话分两头。不说这厢生辰宴上,方宝璎如何焦心相待。单表沈蕙娘携着两个伙计,赶至那生意地界,安歇一夜,第二日早早面见了主顾。
那桩要紧事,原是主顾那边伙计记混了花色数目。沈蕙娘只消拿出契书对质,又许下些添头好处,那主顾便没口子应承,一叠声赔不是。
沈蕙娘心中只记挂着方宝璎生辰,也无心多作纠缠,打发了伙计去催办交割,自家便回转房中,取出那白狮岛来的香木并刻刀来。
原来她近来事繁,这木雕仍余得几处不曾做成。这时节,她寻着空闲,便往窗前坐下,捉了刻刀,在那香木胚子上,细细雕琢起来。
且说沈蕙娘取那莲佑平安的彩头,便要与方宝璎雕个莲花。那莲花瓣儿,一片压着一片,须得薄而匀称。蕊心一处,更须有轻盈舒展之态。虽并不如何复杂,然而要雕得好时,倒也不易。
她素日里虽是惯做针线活计,然而握这刻刀时节,到底初学乍练,便犹是有几分生疏。加之她自家心中,只盼着务要作个顶好的贺礼,好讨方宝璎欢喜,故而现下她手上这胚子,竟已是第四个着手动刀的。
看看明日便是方宝璎生辰,沈蕙娘心中也生出几分急切来。当下连晚饭也顾不得用,直忙至这日三更,好容易才将那香木雕出个莲花样子来。又取红线、玉珠穿凿,成个小坠子,方才完工。
沈蕙娘自家瞧了半日,只道万事俱全,便是寻了块细软棉布,将那坠子仔细包裹了几层,妥妥帖帖收入怀中,紧贴心口放置。
次日清早,沈蕙娘唤齐了两个伙计,套了马车,急匆匆踏上归程。
那马车骨碌碌行在官道上,端的星驰电走。沈蕙娘却犹嫌那马儿蹄子慢,频频掀帘张望。
下昼时分,城郭在望,沈蕙娘念着方宝璎,不觉愈是归心似箭。
忽听得好大一声裂响,车身立时剧震,旋即便往一侧歪斜。沈蕙娘好容易稳住身子,忙与伙计一齐下了车,向那驾车的问道:“怎的这等动静?”
那驾车的苦着脸,只指与沈蕙娘道:“沈管事,这车轴子断了。”
沈蕙娘依言瞧去,果见那车轴从中断裂,轮子歪在一边,显是走不得了。她忙抬眼四望,见得不远处一片村庄,便教那驾车的往村中去,或寻些修理用具来,或另赁一辆马车,好快些进城去。
那驾车的应诺去了,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报道:“村中并无车具可租赁,只借得些用具来,稍作修理,便可上路。”
当下取了用具修理马车。沈蕙娘与两个伙计不通此道,便只在道旁候着。
眼见着日头渐斜,黄昏将至,那驾车的却犹在忙碌。沈蕙娘便问道:“安娘子,这马车可快修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