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舀水和泼水的声音,规律得像某种默剧。
郑磊浇得爽快,水顺着结实的胳膊往下淌,在肘弯聚成水珠,砸在脚边的铁皮盆里,发出“嗒嗒”的响。
他没在意瘪柴,自顾自地抹肥皂,泡沫在胸肌的沟壑里积着,又被新舀的水冲散。
瘪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目光不经意的往旁边瞟。
瞟到一半,他就愣了——郑磊身子结实,平时穿着衣服他就看得出来。
可现在,两人完全坦诚相待,那些平时藏在衣服下,被布料层层遮挡的地方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尤其是郑磊那个地方,那股属于成年男人的粗粝与力量感,从大小就能看出来其生龙活虎的程度。
瘪柴不禁下意识地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可颜色,尺寸,都没得比。
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这样不同的。
之前在巷口看到的那对男女,身体的差异是明显的,可此刻他和郑磊同为男性,却也有着这样悬殊的区别。
郑磊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阳刚气,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如此真切感受到的。
“赶紧的,水要没了。”郑磊注意到一旁发呆的崽子,用毛巾抽了抽他。
他好像更确定了,郑磊和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不论特质上,还是身体上,都不一样。
冲凉後的水汽还没散尽,郑磊裸着上身靠在床头抽烟。
瘪柴在床尾擦头发,总往他後腰看——那里有块新添的淤青,不是扛货能磕出来的形状,倒像被什麽钝器砸过。
这阵子郑磊被独眼派活越来越勤了。有时深更半夜才回来。
瘪柴瞥见过独眼几次,去偷看郑磊干活的时候。
那男人总戴着顶压得很低的帽,左眼处的疤痕像条蜈蚣,笑起来时皮肉扯着,吓人。
独眼来找郑磊时,直接就远远看着郑磊,笑着招手让他过去。而郑磊跟他说话时,永远背对着货仓。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偶尔传来一两句话,也净是“藏好了”“今晚”“盯紧点”之类的词。
有次郑磊回来,怀里揣着个黑布包,往床底塞时没塞稳,滚出来半包烟。他慌忙捡起来骂了句“操”,眼神里的紧张不像装的。
瘪柴把这些零碎串起来,心里渐渐有了谱。郑磊扛货是真的,但绝不止扛货那麽简单。
郑磊掐灭烟头,往床上躺时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瘪柴放下毛巾,往他那边挪了挪,才发现他後背新的刀口子。
他看着郑磊绷紧的侧脸,突然很想知道,“货”到底是什麽,当时他去偷的那袋“零食”是什麽。
那些让郑磊半夜出门,带着伤回来的“活计”,究竟藏着多少危险…
“妈的,越来越不是人干的活。”白天扛货的郑磊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心里发沉。
以前独眼派的活,虽然见不得光,但少有直接动手的。
可这两个月不一样了,活越来越“硬”——上周让虎子去码头接个“哑巴”,虎子回来时脸色煞白,只说“不像好人”;
这周又让他单独去废弃工厂“清场”,说白了就是把占着地的流浪汉打跑,那地方後来听说藏了批走私的非法药。
更让郑磊犯怵的是,独眼开始把他和虎子拆开派活。以前两人搭夥,互相有个照应,现在碰面都难。
郑磊不是傻子。上周去饭馆等独眼,邻桌坐了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手指上戴着金戒指,眼神跟鹰似的,总往他这边偷看。
後来虎子偷偷说,那是独眼的“线人”,专管盯着帮他干活的,手底下有几条人命。
郑磊当时没说话,只觉得後颈发凉——
他不单是在货仓扛活的郑磊了,他碰见过的人,听过的词,沾过的腥气,就快可以把他拖进了那摊浑水里了。
但钱包是真鼓了。
钱是好东西,能让这破出租屋有点暖意。
可这钱上沾着的东西,郑磊不敢细想——是别人的血,是他後背的伤,是那些线人眼里的冷光。
“不能再干了。”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心里。
他想过了,攒的钱够他和瘪柴撑好阵子,去一个别的城市,租一间更好的房子。大不了回货仓干老本行,虽然累点,但睡得踏实。
他不想有天早上出门,就再也回不来,让瘪柴又变成那个蹲在楼道里等他的野崽子。
可独眼会同意吗?
郑磊想起独眼左眼那道狰狞的疤,犯难了。
上次有个工友,发现了一箱“特殊货”,还私藏了。没过三天,就被人打断了手,躺在医院里不敢说是谁干的。
独眼的钱,从来不是白拿的。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郑磊摸了摸後背的伤,疼得他皱紧了眉。
他得想个办法。
郑磊看着熟睡的瘪柴,心里打定主意。哪怕难,也得从这浑水里拔出来,目前还不算晚,要及时止损。
只是他没说出口的是,拔出来的代价,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