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针落下,他正欲运劲引导,身形却猛地一晃,眼前骤然发黑。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药柜,手指却抓了个空,整个人如同秋叶般软软地向後倒去。
“李莲花!”
笛飞声反应极快,在他倒地前瞬间转身,长臂一伸,将人牢牢揽入怀中。入手的分量轻得令他心惊,那具身体隔着粗布衣衫,也能感受到异常的冰冷和虚弱。
李莲花双目紧闭,眉头因不适而微蹙,已然昏厥过去,对外界毫无反应。
笛飞声僵在原地,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他从未见过李相夷(或者说李莲花)如此脆弱的样子。十年前东海之战,他吐着血坠海,也带着一身不屈的傲骨。而此刻,他安静地靠在自己臂弯里,呼吸微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都是为了给他祛毒……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火的针,狠狠扎进笛飞声的心口。他那点可笑的自私的试探,竟将人逼至如此地步!
他小心翼翼地将李莲花抱到榻上,盖好薄被。指尖无意间拂过对方冰凉的手腕,他下意识地扣住脉门——脉象虚浮紊乱,内力枯竭之象明显,更重要的是,那“缠丝痋”的阴寒毒气,竟有一小部分反噬到了施针者体内!
是因为精力耗尽,无法完全控制毒素导向了吗?
滔天的悔意和怒火(对他自己)瞬间席卷了笛飞声。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气压骤降,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人,又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那依旧明显的毒痕。
下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笛飞声盘膝坐在榻前的地上,闭上双眼。悲风白杨内力悍然运转,不再是平日收敛的状态,而是如同狂暴的飓风在他经脉中奔腾起来!
至刚至猛的内力被他强行引导,冲向那“缠丝痋”毒素盘踞之处。没有李莲花精妙金针的引导,这个过程粗暴而痛苦,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灼烫经脉中的毒瘤!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肌肉因极致的痛苦而绷紧虬结,但他眉峰都未曾动一下。他以其霸道无匹的内力,强行将那些阴损的毒素逼聚在一处,然後更猛烈地冲击丶炼化!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喉头一甜,猛地张口喷出一小口暗沉发黑的血箭——那正是被逼出体外的“缠丝痋”残毒!
内力运转几个周天,确认体内毒素已清,笛飞声才缓缓收功。他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後的平静。
他走到榻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李莲花苍白的睡颜。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那人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骤然停住,缓缓攥成了拳。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莲花楼。
次日。
李莲花自昏沉中醒来,只觉得身体异常虚弱,但某种萦绕多日的沉滞感却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探了探自己的脉象,随即微微一怔——体内那丝因反噬而侵入的“缠丝痋”馀毒,不见了?
他起身,习惯性地准备等待笛飞声的到来,并思考今日如何继续那祛毒的把戏。
然而,日上三竿,笛飞声却没有来。
直到午後,无颜才奉命而来,带来一些珍贵的补药,并恭敬道:“李神医,盟主命属下前来告知,他体内毒素已意外寻得他法彻底清除,近日需巩固修为,便不再前来叨扰了。盟主说,多谢李神医连日来的费心医治。”
李莲花愣住了。他接过药材,站在原地,看着无颜离去的身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笛飞声……自己清了毒?
他为何这麽做?
是因为……昨日自己晕倒了吗?
李莲花缓缓坐回椅中,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第一次,在面对笛飞声时,心中那堵密不透风的墙,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漏进了一点复杂难言的光。
而笛飞声,此刻正在金鸳盟总坛的练武场内,疯狂地练刀。刀风凌厉,卷起漫天尘土,仿佛要将心中那些翻腾不休的丶陌生的丶柔软的情绪,全部斩碎驱散。
他得到了答案吗?似乎没有。
但他做出了选择——他不能再以伤害那人的方式,去求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