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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卿不可（第1页）

非卿不可

艾草泡脚成了沈泊舟与云雾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那萦绕在云家小院的独特香气，仿佛也成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纽带。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初夏的风带着些许燥热，吹过沈家堂屋敞开的门窗。屋内，气氛却比屋外要凝重得多。

沈泊舟刚从云家回来，一身汗土，正准备打水冲洗，却被母亲叫住，让他换身干净衣裳到堂屋来。

他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依言照做。一进堂屋，就看到父亲沈村长端坐主位，面色看不出喜怒，母亲坐在一旁，眼神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哥哥沈泊远则站在父亲身侧，对他微微摇头。

更让他意外的是，屋里还坐着一位面生的妇人，穿戴整齐，脸上堆着笑，是村里常见的媒人打扮。

沈泊舟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麽。

“泊舟回来了，”沈村长清了清嗓子，语气还算平和，“这位是镇上的王媒婆。”

王媒婆立刻笑着接口，声音又脆又亮：“哎哟，这就是泊舟少爷吧？果然一表人才，精神得很！怪不得我们镇上李员外家的小姐听了都心动呢！”

沈泊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没看那媒婆，直接望向父亲：“爹，这是做什麽？”

沈村长看着他，目光深沉：“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李员外家是镇上大户，他家小姐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与你正相配。王媒婆今日是特意来提亲的。”

沈泊远在一旁低声补充道：“爹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沈泊舟打断哥哥的话，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为我好就是不顾我的意愿，随便找个不相干的人来给我说亲？”

王媒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尴尬地看向沈村长。

沈村长的脸色沉了下来：“什麽叫不相干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那李小姐哪里配不上你？总比你整天……”他顿住，後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整天什麽？”沈泊舟却毫不退让，直直地看着父亲，“整天跟云雾在一起，是吗？”

他索性把话挑明，堂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沈泊远担忧地看着弟弟，沈母则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王媒婆眼睛转了转，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但碍于场面，不敢多嘴。

沈村长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脸提？我当你之前是年少不懂事，图个新鲜劲！没想到你竟如此执迷不悟！那云雾是个男子，你跟他混在一起，能有什麽结果？不过是惹人笑话，败坏门风！”

“新鲜劲？”沈泊舟像是听到了什麽可笑的话，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堂屋中央，身姿挺拔，目光灼灼地扫过父亲丶母亲和哥哥，最後定格在父亲脸上，声音清晰而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爹，娘，哥，你们听好了。我对云雾，从来就不是什麽新鲜劲。”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感和决心都倾吐出来：

“我知道他是男子，我知道这条路难走，我知道会有人笑话，会给家里带来非议。这些，我从决定走向他的那一刻起，就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眼神太过坦荡，太过坚定，让原本盛怒的沈村长都一时语塞。

“我不是没拉过女孩子的手才昏了头，”沈泊舟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挚，“是我见过他之後，眼里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他沉静，我懂他心里的热忱；他孤僻，我知他骨子里的坚韧；他处境艰难，我偏要陪他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看向脸色铁青的父亲，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沉重：“爹，您教我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要言出必行，要守护自己想守护的。我如今，正是在这麽做。”

最後，他转向那已经完全呆住的王媒婆，拱了拱手，语气礼貌却疏离：“王媒婆，劳您白跑一趟。您的厚意，沈泊舟心领了。但这门亲事，我不能应。”

不等王媒婆反应，他又转回身，面对着家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丶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了那句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话：

“这辈子，我沈泊舟，只认云雾一人。”

话音落下，堂屋内一片死寂。

王媒婆张大了嘴巴，看看沈泊舟，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沈村长，识趣地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这趟差事是彻底黄了，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告辞走了。

沈村长指着沈泊舟，手指都在发抖，气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沈母眼中含着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沈泊远则是深深地看着弟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你……你这个逆子！”沈村长终于喘过气来，声音嘶哑，带着痛心疾首的失望，“你是要气死我！是要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啊！”

沈泊舟看着父亲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的面容，心里一阵刺痛，但他没有低头，也没有退缩。

“爹，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他缓缓跪了下来，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但我的心意，绝不会改。若因此让家族蒙羞，所有的骂名，儿子一力承担。”

他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後站起身，不再看家人各异的神色，转身大步离开了堂屋。

夕阳的馀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青石板上，坚定而孤独。

他知道，今日这番话，如同斩断後路的利刃，将他与世俗期待的“正常”人生彻底割裂。前路注定荆棘遍布，但他毫不後悔。

因为他心中所向，唯有一人。非他不可，非卿不娶。

而此刻，正在云家小院里仔细给七叶莲松土的云雾，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莫名觉得心口有些发烫，仿佛感应到了远方那份为他而与世界为敌的丶滚烫的决意。

他擡起头，望向沈家方向的天际，晚霞正红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