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凌晨的医院很安静,急诊的灯也关上了。我冷得浑身发抖,时不时的想呕吐,最後还是强行忍住了那种恶心感,对着急诊窗口的玻璃敲了几下,里面拉着帘子,没人回应我。
接着身後有人说话,声音轻飘飘的,落在昏暗的走廊里。
“这里没人,去医生办公室找。”
“请问医生办公室。。。在哪儿?”我的胃几乎都在痉挛,说话都要分开讲。
“喏,就在前面,右手边那间。”
靠在右手边的办公室太多,说话的护士只是从睡梦中短暂地清醒,给我指完路之後又继续睡觉。等我好不容易找过去,医生又让我转去做抽血检查。
大约我的嘴唇实在太过苍白,医生领着我去了窗口那边,回来又叮嘱了小护士看好我。抽血的时候我闭起了眼睛,却依旧能想象出冰冷的针尖钻进皮肤的画面。
“好了,半小时後拿结果吧。”
“请问在哪里拿结果?还是在这里吗?”
“嘶,就在那儿,就在你身後。”检查医生皱皱眉,审视了我一眼,大约是不明白这麽大的人,说话又是本地口音,怎麽会对医院流程这样陌生。
“哦,好的。”
冬季太冷,一出门就是猛烈的寒风,它们肆意地在黑暗里张扬舞蹈。
我坐在检查室的长椅上,有些冰凉。手机还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我又点开那个红色的号码,再次拨打电话。
手指禁不住发抖,我拢住了围巾和帽子,却还是暖不热,寒冷从身体里往外疯狂地散。电话响了好多遍,但依旧没有人接。
陈以恒。
我盯着这个念过好多遍的名字,觉得忽然陌生起来。它和很多记忆挂鈎,和很多苦中作乐丶充满希望的过去挂鈎,让人一想起来就温暖,一想起来就心安。
但是现在我觉得它的浓烈色彩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消逝,变得越来越模糊。
护士和我说不要睡在这里,等结果可以先回家等。于是我又在她催促的声音里出了门。
小地方就是这样,到了凌晨街上只有路灯还亮着,看不见一辆车一个人影。我缩进一面挡风墙後面,实在不愿意回家再跑过来,来来回回,我既没力气又嫌麻烦。
蹲在墙後我就开始计算时间,半小时後要拿报告。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脑袋实在太沉,我靠在墙上不知不觉闭起了眼睛,做了一个像春天一样的梦。
我梦见我站在梨树下。梨树已经开过花,树上结着饱满的果实,每一颗果实都很诱人。我想这些梨吃起来口感一定很好,这时陈以恒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短裤,头发乱糟糟的跑到我面前,对我说这是人家的梨树,树上的果子不能摘的。
然後还没等我遗憾转身,他就让我躲到石碓後面,自己穿着拖鞋猫一样爬上树,没影儿似的,转眼就坐在了树枝上。
梨树树叶也跟着他的动作晃动,他又给了我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安静,而後自己掀起衣摆,一只手摘果子另一只手装果子,摇摇晃晃的,我蹲在地上很担心他就这样掉下来。
等装了五六个,他抱住衣摆露出肚皮,开始撤退,我紧张得呼吸都停滞,他却依旧没事人一样。只是没等他真正下到地面,就被梨树主人发现在偷东西,远远地就开始喊。
他听见喊声头也没回,拉起我就往前跑,脚踩在地面扬起一阵尘灰。
灰尘里我被他牵着手腕,身後人愤怒又洪亮的指责声消失,世界也开始消融。只剩下跑在我身前的陈以恒,还有被拖着跑的我。
“祝宇,累不累?”
跑到再也不会被发现的安全地带,他终于停下来问我。
头顶一大片绿叶遮挡着我们两个人,把阳光也遮挡住。我觉得被他裹在怀里的梨也由绿色转变为灰色,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等我往上看过去,陈以恒的表情从刚刚的灿烂转变为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梨滚落一地,有几颗落到脚边,砸在我的脚背上。
“祝宇你到底烦不烦啊?你为什麽永远长不大?没人能忍受得了你,谁都是人,谁都会累的。”
“陈以恒,陈以恒。”
我起身要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甩开。天不知道什麽时候变得那麽阴沉,他冷漠地转身走开,我想解释些什麽,却什麽都没抓住,他就那样消失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