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满纸清峭峻拔,如竹枝映雪。谢临沅的笔画瘦硬,折角处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透着一股冷冽的锐气。
若是谢玉阑能看懂,便能看出这字和谢临沅一般像。
这字迹里没有半分犹豫踌躇,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洞悉与决断,它优雅得体,看上去像极了谢临沅温润的表面。但细细品味,又能从那笔锋里,窥见其深藏的丶不容违逆的强势。
但谢玉阑看不懂。
他也只能在内心觉得皇兄写的字真好看。
谢玉阑直起身子,将滑落至锁骨上的发尾往後甩,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准备开始学写谢临沅的字迹。
他握笔的姿势有些笨拙,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狼毫笔杆,像是握着什麽重物,手下压着一张新的宣纸,随後极其缓慢丶极其认真地开始模仿。
谢玉阑看着放在左手边的宣纸,试图去学谢临沅藏锋起笔,可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墨点立刻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乌云。他慌得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脏,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块难看的污迹。他瘪瘪嘴,有些委屈地换了一张纸。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玉阑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宣纸,废弃的宣纸几乎堆叠成山。
他已经努力想写出那种瘦硬挺拔的笔画了,可笔下的线条总是软绵绵的,带着不自觉的弯曲,像春土里刚钻出来的丶扭扭曲曲的小蚯蚓。
写竖时总写不直,微微向左歪斜。捺脚也拖沓无力,缺少那份干净利落的锋锐。
谢玉阑呼出一口气,额前冒出一些细汗,眼里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自言自语道:“不丶不能丶能哭。”
谢玉阑重新抽出一张宣纸,对着谢临沅的字迹继续模仿起来。
他写得极其专注,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和偶尔因为挫败发出的丶极轻的呜咽声。
他的手腕又酸又痛,虎口被笔杆硌出红痕,脸颊上也无意间蹭到了好几道墨迹,像只偷吃墨水的小花猫。
谢玉阑眼睛已经开始酸麻起来,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的。
就在马上摔到桌上的前一秒,谢玉阑猛地惊醒,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继续握着毛笔,也不知写了多久,终于,某个字迹和谢临沅的字迹有了几分神似。
谢玉阑不敢置信,他拿着自己的宣纸和谢临沅的字迹对比起来,待他发现这字和谢临沅有了七八分时,少年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他拿着宣纸对比了良久,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露出一点小小的窃喜。
还没欣喜多久,困意就彻底席卷了谢玉阑的大脑。
谢玉阑将毛笔放在砚台上,打了个哈切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书房前。
谢临沅看着守在门口的锦瑟,问道:“小殿下在里面吗?”
“在的,太子殿下。”锦瑟行礼回道。
谢临沅颔首,表示知道,随後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就看见趴在书案前睡着的谢玉阑。
他放轻了步子,缓慢走了过去,一垂眸就看见谢玉阑白皙的小脸沾着格外突兀的黑墨。
再看下去就是谢玉阑泛着红的虎口。
谢临沅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他的注意力落在书案边上变成纸山的宣纸上,上面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说是字竟也不像。
不过谢临沅倒是认出来了谢玉阑写的是什麽。
写的是兰亭序。
谢临沅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誊写过这篇。
还没等他细细观察谢玉阑写的,视线右滑,就看见一张格外眼熟的宣纸。
那是他当年誊写的兰亭序。
再看去,那有些泛黄的宣纸旁还紧紧贴着一张崭新的宣纸。
那崭新宣纸上,落尾的字迹竟和谢临沅的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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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