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日子缓缓流逝,马上就要到谢临沅的二十岁生辰了。
东宫。
谢玉阑的寝殿里,竹香混着墨香静静氤氲。
此刻正值深夜。
仅仅穿着白色里衣的少年趴在窗边的软榻上,对着月光,手指笨拙地拈着一根细针,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面前摊着一只月白色的香囊,囊身已绣好几竿疏朗的墨竹,风骨初具,只是针脚时密时疏,透出绣者的生涩与认真。
他在绣字。
“皇兄”二字比竹子难绣得多,笔画繁复,尤其“兄”字的那一弯鈎,他拆了绣,绣了又拆,指尖被针尖扎了几个小红点,却仍固执地继续。
这字竟生出了几分谢临沅的风骨。
这是他在偷偷准备的生辰礼,谢临沅行冠礼的大日子就要到了。
谢玉阑记得皇兄身上总是清冽的味道,好闻却总觉得有些疏离。
有一次他窝在皇兄怀里看书,闻到袖间偶尔沾染的竹林清气,觉得那才最配皇兄。
于是他近来便求了宫里最善绣工的老嬷嬷教他,然後用上次在御花园砍的竹子熬出水制成竹香,用作料子,一点点将这份心意缝进去。
终于绣完最後一针,谢玉阑长舒一口气,将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竹香让他弯起了眼睛,小心地将它藏进枕下。
他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在心里想到:皇兄会不会喜欢他的礼物?
不喜欢也没办法。
谢玉阑想。
毕竟皇兄心甘情愿。
等真的到了谢临沅行冠礼那日,殿前钟鼓齐鸣,百官肃立。
如今大虞朝的储君,也就是谢临沅身着玄端礼衣,墨发高束,立于殿中。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在庄重繁复的仪式中一步步行礼,应对自如。
谢渊亲自给他加缁布冠丶皮弁丶爵弁,每一次加冠,都意味着责任与权力的叠加。
谢玉阑站在宗室子弟的最前列,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眼前的皇兄陌生又耀眼,周身笼罩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丶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光华。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只小小的香囊,手心微微出汗。
最後,太傅高声唱喏:“赐字——宴如!”
“君子宴如,安享太平。亦含宴笑如常,从容自若之意。陛下期许殿下持重守成,亦葆从容本性。”太傅的声音回荡在殿宇间。
“谢父皇,谢太傅。”谢临沅躬身行礼,声音清越沉稳。
礼成,衆人簇拥着新加了冠丶有了字的皇子,道贺声不绝于耳。谢玉阑被挤在外围,看着被重重人影包围的丶光芒万丈的皇兄,一时有些无措。
直到晚间宫宴散去,谢临沅才得以脱身回到东宫。他卸下繁重的冠服,只着一身素色深衣,坐在灯下,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谢玉阑磨蹭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走过去,手心紧紧攥着那只香囊,递到谢临沅面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生丶生辰礼。。给丶给宴丶宴如皇丶皇兄。”
谢临沅微微一怔,擡眼看他。小家夥脸颊泛红,眼神亮晶晶地藏着期待,又带着点怯意,像是怕这简陋的礼物入不了眼。
他接过香囊,月白的缎面还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上面歪歪扭扭却极其认真的“赠皇兄”三字旁,是几竿勉强看出风骨的墨竹。凑近鼻尖,是清冽干净的竹香,与他平日用的香料截然不同。
他摩挲着那不甚平整的绣纹,指尖能感受到底下那几个细微的丶被针扎过的凸起。脑海中几乎能立刻浮现出这谢玉阑是如何躲起来,笨拙又专注地一针一线缝制这份心意,甚至可能还弄伤了自己。
一整日被冠礼的庄重丶宾客的恭维丶以及“宴如”这个字所带来的沉重期许所包裹的些许倦怠,忽然就被这缕简单干净的竹香驱散了。
他擡眸,看向正紧张不安地揪着衣角的谢玉阑,那双总是盛着水汽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忐忑。
“很好看,”谢临沅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温和几分,“竹香也很好闻。”
他当即将原本腰间佩戴的玉佩解下,换上了这只针脚拙朴的香囊。月白色的香囊悬于素色深衣之上,竟意外地和谐。
谢玉阑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紧张化为巨大的欣喜,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谢临沅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快乐,心中那点因白日仪式而绷紧的弦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谢玉阑的头发:“玉阑很喜欢皇兄的字吗?”
谢玉阑点点头,又摇摇头,抿唇笑着说道:“是丶是皇丶皇兄的,所丶所以喜丶喜欢。”
灯花噼啪一声轻爆,竹香似乎在空气中散发,钻进谢临沅浑身上下。
谢临沅看着眼前人纯粹的笑脸,觉得这或许是他今日收到的最好丶最重的礼物。它不关乎地位权柄,只关乎一颗毫无保留的丶依赖又真挚的心。
而谢玉阑的心,他自然会牢牢握在掌心。
-----------------------
作者有话说:结束啦,下一章就是19岁啦!
所以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