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就见谢玉阑紧紧咬着下唇,无声地哭着。
谢临沅没说话,只是将人往自己怀中揽了揽,起到一个倚靠的作用。
谢玉阑盯着深褐色的泥土,不知怎的眼泪就仿佛被打开了水闸一样往出流着,旁边还有这麽多宫人,他自觉丢人,吸着鼻子试图止住眼泪。
可怎麽都止不住,反而越哭越狠,让他喘不上气来。
甚至手腕开始脱力,差点将铁锹掉下,好在谢临沅在身後及时握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往土坑中掉,将泥土颜色加深。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玉阑才挖出一个可以埋下兔子尸体的土坑。
锦瑟将用布料包裹着的兔子递到谢玉阑面前:“殿下,给您。”
谢玉阑指尖颤抖着抱起兔子,他轻轻掀开布料的衣角,指腹抚摸上冰冷但依旧柔软的兔子毛。
他弯下腰,不舍地将兔子放了进去,随後将兔子埋了起来。
後面又给兔子立了碑,谢玉阑亲自在上面写上“谢玉阑爱兔之墓”的字眼。
做完这一切,谢玉阑大概是哭到脱水了,一起身就感觉浑身悬空,猛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还听见谢临沅冲上前抱住了他,口中还喊着他的名字。
兔子的死,像是一根抽走了谢玉阑大半精气的丝线。
那个冬日最後的严寒,病魔趁机侵入了他的身体。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将他困在床榻之上,高烧反复,咳嗽不止。
谢玉阑整个人蜷缩在厚厚的锦被里,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燥起皮。
他昏昏沉沉,时而因寒冷而瑟瑟发抖,时而又被高热灼烧得意识模糊,偶尔清醒片刻,也是眼神涣散,望着帐顶发呆,或是无意识地喃喃着“兔兔”。
谢临沅将大部分事务都移到了东宫偏殿处理。
寝殿内终日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和安神香清冷的气息。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御医每日定时请脉,斟酌着调整药方。
每一次,谢临沅都会亲自接过药方,逐字审阅,目光沉着却锐利,让年迈的御医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他会仔细询问每一味药的用量,甚至对煎药的水温和时辰都提出苛刻的要求。
“这味黄连,量减半。他脾胃虚弱,受不住这等大寒。
“加三钱怀山药,磨粉後下。”
“用雪水煎,文火满一个时辰,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
御医唯唯应下,心中暗惊于大皇子殿下对医药之道的精通以及对八殿下病情的事无巨细。
药煎好後,宫人战战兢兢地捧进来。
谢临沅接过,自己试一口温度,确认不烫不凉,方才坐到床边。
“玉阑,喝药了。”他低声唤着,手臂穿过谢玉阑的後颈,将他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昏沉中的人儿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扭开头躲避那苦涩的气息。
谢临沅却极有耐心,一手稳稳地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力道恰到好处地让他无法挣脱,又不会弄疼他。
“乖,喝了病才能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混合着汤药氤氲的热气,拂过谢玉阑滚烫的耳廓。
或许是这声音太过熟悉令人安心,或许是实在没有力气挣扎,谢玉阑终于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就着谢临沅的手,将那一碗浓黑苦涩的汤汁艰难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