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在指间转动箭羽,一边吩咐祝让:“找几个身手好的狱卒,把隗蹇看牢靠了,不可有任何闪失!隗蹇的那个仆人,跟他倒是体形相似,把他装扮成隗蹇的样子,也将其右臂斩断,和隗蹇分开关押,两个人都好生的养着。”
蔡国使团染指楚国内政,被王卒悉数扑杀,只剩下隗蹇和他的仆人丈,被芈渊着人秘密关押在牢里。
祝让心领神会,道:“大王放心,蔡侯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派人来劫狱,他敢来,属下也断不会让人把隗蹇劫走!”
他们的大王还等着拿隗蹇换蔡侯的十五座城池呢!
褚良在一旁静静的听了一阵,忍不住提醒祝让:“祝阿兄,大王令你将隗蹇和丈扮作相像的模样,分别关押,怕的不是来救隗蹇的,而是来杀他的!”
芈渊颔首,缓缓道:“未及明年春,寡人恐怕就要提前率部到庸地去,处置昭伯长男的事,对昭氏一族做最後的了结。这段时日,严加注意从晋国来的人。若有人到狱中刺杀隗蹇,不要将其击毙,拿丈顶上,令其麻痹大意,刺客务必要留活口。”
他的语气冰凉,意味着一场新的猎杀将要开始。
祝让和褚良凛然称喏,激奋不已。
向大王告退时,褚良犹豫再三,说:“属下与喜妹蒙大王赐婚,大王的恩德,属下没齿难忘。待日後属下和喜妹成婚之期,属下诚挚恭请大王……请大王携姮女前来观礼。”
芈渊转动箭羽的手停下来,掀开眼皮望向他。
褚良急忙又道:“前些时日,喜妹和姮女偶然相交,一见如故。姮女赠了两匹锦缎,托属下转交给喜妹。喜妹深为感激,叫属下一定要将大王和姮女请来,我们应向您和姮女当面道谢。”
“再说吧。”芈渊丢下一句,先于他二人跨出殿门,往後宫行去。
浴室已改建完毕,侍卫和工匠都撤出後宫。沿路上,寺人和宫女在收捡杂物丶打扫落叶,看到国君,衆人如受惊的鸟儿一般,纷纷跪地行礼。
芈渊挥开袍袖,免了衆人的礼,连哑寺人也被他打发开去,只他一人,如离群之雁,往寝宫的方向瑀瑀独行。
她说得没错,他喜欢安静。
她很了解他。不用占卜,就能猜度出他的心思丶他的喜好。
这种感觉,既令芈渊心中生出些许异样的柔软,又隐隐有些不快。他不喜欢情绪被他人牵引或掌控。
只有他掌控别人的份。
自那日她逃之夭夭,芈渊打定主意要冷落她。
他本以为他做得很好,今日偏从褚良口中再度听到她的名字。
姮女,姮女……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褚良心中另有所属,只怕会一刀砍了他!
莫说谁胆敢觊觎她,就是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都会让芈渊産生一种强烈的被冒犯的不爽。
眼前的殿宇陡然变得低矮,芈渊定睛一看,他竟然走到寝宫旁的偏殿处。
眼前就是那间她一头扑进去的屋子。
芈渊脚下一滞,还未容他深想,腿脚就不听使唤的走上前,擡起箭簇抵住虚掩的门,稍微一用力,把门推开。
屋里静悄悄,身穿素色宫装的少女趴在窗前的几案上,歪着头,睡着了。
窗外,立着几棵枫树和槭树,色彩斑斓的叶子从树上飘落,在空中打了个转,飘到室内,落到少女的脚边。
他走进来的动静不大,却一下子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王上!”阿姮揉了揉眼睛,惊愕的呼道。
身姿巍峨的国君,站在几案旁,眉目凛冽,薄唇紧抿,清冷的望着她。
不等她站起来行礼,楚王弯下腰,长指夹起一张写满字和数目的帛书,问:“这是什麽?”
阿姮想起账务中的问题,急忙从中翻出几张摊到案上,说:“这是薄媪拿来的宫中开支账目,妾算了好几遍,有些地方总是对不上……”
芈渊一只手拿起布帛,另一条手臂从少女身後绕过去,以掌撑到案上,将她环到胸前。
阿姮的身前是桌案,身後是楚王的胸膛。楚王捏着布帛的手一动不动,似乎看得极为专注。阿姮僵着身子,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