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想把我留在洛邑?”阿姮问。
鹂姬微笑啓唇:“你觅得良人,终身有靠,我也就放心了。国君跟我说……”
阿姮打断她:“阿姊,今天是怎麽回事?”
镜中美丽的面孔一凛,红唇轻柔张开:“隗姬在我调养身子的药膳里下毒,想叫我不能生育。她哪晓得,我本来就不打算生养。”
鹂姬轻蔑一笑,说:“如果因为我被下毒,在国君面前揭发她,国君只会当成女人之间的嫉妒,觉得我大惊小怪。”
所以,阿姊给国君下了毒,栽赃到隗姬头上。隗姬安插在阿姊身边的人本来就做贼心虚,蔡侯震怒,哪里会给他们分辩的机会。
“国君没事吧?”
“无事,”鹂姬漫不经心的说,“只是几种相克的药材放到了一起,最多坏几天肠胃,不会死人。只不过,隗姬没那麽容易搬倒,你跟我回蔡国,我担心顾及不到你。”
“再者,你是从楚王身边走掉的,万一哪天楚王想起你,找蔡侯把你讨回去。就他那个没担当的样子,楚王打个喷嚏,他就得吓得尿裤子,哪还顾得上旁人?阿姊得给你找一个能护得住你的人,楚王能耐再大,我想他也不敢跑到洛邑来抓人。”
“阿姊,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替我操心。你晓得,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亲眼看到仇人的头颅在我面前落地,我不会作罢。”阿姮的声音涩然,颤抖,充满坚决。
鹂姬在镜前的身影定住,须臾回头看她,笑道:“阿姮,等申先生见到你,一定会跟我一样感到吃惊。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伤心流泪的小姑娘了,你长大了。”
阿姮被她一提醒,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出门。变故突生,幸而她提早安排好宴席上的事宜,只等申先生归来。
廊下的地面被寺人拿水冲洗过,血丝淡的几乎看不见,沿着台阶流下去,浸入泥土。
喜妹站在院外的岔路口,她还在等她。
“阿姮!”喜妹跑上前,满脸不安的对她说,“我不想在这里住了!我想回阿兄赁的宅子去,你跟我一起去麽?”
她果然被早间的事吓得不轻。阿姮拍着她的手臂,柔声说:“等把今天的宴席办完,我跟阿姊说一声,就怕她不放心。”
“都怪我!”喜妹眼睛里冒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带着哭腔说,“前些日子,鹂姬问了我好多关于药材相克的事,还有什麽药材有什麽毒性……早上我一进去,一闻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都怪我……”
“这样的话不要再跟别人讲!”阿姮惊得捂住她的嘴,想起来,“你还没拿令牌去接那两个人?”
“我适才忘了,还差一枚令牌。”喜妹胡乱的擦了把脸。
“他们这次做事也太不上心了。”阿姮皱眉。
虽说王畿最近管得严,往来洛邑的北国行商都有自己的门道,少有进不来城门的。
两人都有些恹恹的,没精打采的走到外头。
申先生还没到,姬不疑先来了。他今天穿戴一新,玄衣墨裳显得尤为正式。头簪玉冠,墨玉充耳悬于发冠两侧。玉带束腰,勾勒出一身挺拔俊逸的高挑身形。
阿姮欲言又止,犹豫了两下没开口,姬不疑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又想找我讨要这个?”
“谢谢先生。”阿姮抿唇一笑,接过来递给喜妹。
“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总是这麽客套。”姬不疑微笑,宛如春风拂面。
喜妹捂着嘴巴想笑,被阿姮眼波一横,吓得拿着令牌就往外走。
两辆马车在蔡侯的宅邸前擦身而过,奔驰过来的马车停下来。
“叔偃兄?”姬不疑上前。
阿姮心口一窒,又猛地跳起来。踌躇了两步,跟在姬不疑身後走过去。
一只骨节修长苍白如玉的手打开车帘。
车帘下,出现一双漆黑如墨的眉,一双温润沉静的凤目。
眸光清透坚定,镶嵌在暖玉般清瘦的脸上。
接着,出现在阿姮眼前的,是男子瘦削的肩膀,高且瘦丶挺得板直的身躯。
他变得好瘦,如果不是那张脸,差点让阿姮认不出来。
“申先生。”她迟疑的唤了一声。
她的声音淹没在从庭院中走出来的蔡侯激动的嗓音里。
申叔偃的目光越过姬不疑,落到她身上,安静的停留下来。有如一片树叶,从春到冬,终于落到故乡的地上。
“阿姮,”他朝她点头,唇角动了动,让声音尽量显得平和,“等我,晚些时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