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坐在火车上时他在想,不如就这样一直在路上,兴许他并不适合和谁在一起,兴许他确实像王冕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不会说好话,不会变通。
直到他翻到一个通了火车站的镇子,叫阡陌小镇。
网上能搜到的信息很少。他买了票靠在车窗上,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从荒芜逐渐变成翠绿明媚,云层都带着水汽,有股淡淡的美,仿若从山水画里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画面来。
阡陌小镇其实并没有那麽小。
顾隽走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听着各个小家里的孩童穿着凉拖啪嗒啪嗒踩在石板路上嬉笑玩闹,转过拐角踏上一座弯成拱形的木桥,直至桥顶,和一个手里握着十块钱的高高的少年四目相对。
他擡手拍下那张略显茫然的照片时,开始庆幸临行前的最後一刻选择带上了相机。
从前他觉得王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但那一瞬间他觉得,少年身上火焰燃烧般带着无穷热情的模样却是世上最不可多得的美景。
待在阡陌小镇的那段时间他偶尔会仰躺在草坪上想,身边的少年真的一步步把他拖出了泥沼,拍干净了他身上的灰尘,带他尝试了很多这辈子从没尝试过的有趣的事情。
却没问过他的悲伤和他的过往,只是问他有没有开心。
夜晚睡觉时左茗自觉到客厅,收起身子睡在小小的沙发上,像大型犬被迫关进了小小的笼子里一般可怜。
顾隽于是打开小小的卧室,把人拉进去。
他的床并不算很大,睡他一个人也合适,可挤上两个人就略微显出有些拥挤。顾隽让出里面的位置,要睡在外面,防止左茗被自己挤下床去。
左茗很听话地睡上去,顾隽随手关上灯,手腕便被人捉住,力道有些大,似乎是应激。
“哥,”左茗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似乎被枕头压住了呼吸,还有些闷闷地,“可以开灯睡觉吗?”
顾隽开了一盏小夜灯,暖色的温柔灯光亮起来,他转过身去,看见左茗一半的脸颊隐在黑暗深处,整个人又缩了起来,原本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人,此刻却垂下脑袋显得比他还要小。
“怎麽了?”
“我。。。我醒过来之後,就很怕黑。”
醒过来之後是什麽时候,两个人都很清楚。
顾隽低头看了他一会儿,顺了顺他的头发,手掌心穿过枕头抱住他的脑袋。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更多的话他没说,只像哄小孩儿一般不断用抚摸的方式让他放松。
“哥,我究竟是因为什麽住院的,阿妈是不是在骗我?”
顾隽抚摸的掌心停顿,抿抿唇想起胡阿妈说过的话,缓缓和他说,“没有。怕黑是很正常的,你现在什麽都好了,别担心。”
那晚左茗是在顾隽怀里睡着的。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顾隽醒过来的时候左茗搂住他的後背往里紧靠,也许是潜意识里担心他会掉下去,所以才会这样。
他把掌心从睡着的人脑袋边抽回来,试着去挪开扣在後背上的手臂,但几番尝试并没有成功,扭头动作很轻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自己撤开,等终于完成这项任务,他的额头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一擡头,却恍然发现睡着了的人比想着的时候还要乖顺。
因为睡了一个晚上,有些发丝落在额前,显得有些凌乱又很可爱,呼吸之间鼻翼翕动,高挺的鼻梁之下,嘴唇也很红润。
当他意识到想法开始跑偏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脑袋里敲响了警钟,瞬间把他敲醒,并且是分外清醒,几乎是瞬间从床边起了身。
调整了呼吸,他才终于重新回过头。床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时候醒了过来,一双眼睛又变得那麽亮,直直地看着他,仰着头,“哥,你怎麽了?”
“没有。咳,这个天气,太热了。昨晚应该开空调的。”
左茗眯起眼睛看他,好像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却又透出满足,“嗯,那今晚哥开空调睡觉就好。”
其实这话说完他才後知後觉,十几度的秋天,温度正好适宜,开空调是有些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