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云额雅听了这话脸都白了。明绰说这话原是想让她高兴,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便伸手去拉她,谁知叱云额雅像被烫到似的,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简直是失魂落魄一般,匆匆搪塞了两句,便走了。
明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还是梁芸姑说,很多女人都是难产死的,说不定叱云额雅的母亲便是其中之一,她如此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叱云部只是一个小部落,”明绰替姐妹着想,“西海人一向是长子继承,她若是能生下乌兰徵的长子,不就有依靠了吗?”
梁芸姑没急着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明绰让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笑长公主长大了。”梁芸姑道,“想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明绰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算好话还是坏话,就听梁芸姑又说了一句:“从前一向是立长,以后就不一定了。”
既然娶了大雍的公主,又一心推行归汉的政策,说不定以后也跟汉人一样,光是长子没用,要立嫡。
“我的儿子?”明绰反应过来了,然后突然之间被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实所击倒——她也得生孩子啊!
明绰本来还觉得叱云额雅的恐惧不应该压过对利益的考量,到自己头上了一下也怕了,突然道:“不行,我也备上那避子汤吧!”
“胡说,”梁芸姑轻斥了她一声,“那东西喝下去伤身,叱云夫人自己不也病了一场么?”
“那总比难产好吧!”
“又不是所有女人都会难产的。”梁芸姑说着,自己先啐了一口,“长公主别说不吉利的话。”
明绰托着腮,又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乌兰徵怎么没有孩子呢?”
梁芸姑都笑了:“没有孩子难道不好么?”
明绰从镜中看她:“可他都二十四岁了。”
“咱们中书令不也是二十好几才得了星娥小姐的吗?”
“那是舅舅被耽搁了,成婚晚。”
“可汗也没少被耽搁。”梁芸姑安慰她似的,“长公主算算,他从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大可汗一走,他立刻就又去西海讨逆,哪来的功夫生孩子?”
明绰小声嘀咕了一句:“又不用他自己怀胎十月。”
梁芸姑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明绰掩饰了一下,心想南征北战也没耽搁他跟段太后……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强行地摁了下去。段太后已经另结新欢,旧情断没断的,她也没处知道去。明绰决定学他们的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和乌兰徵谋求的大局一致,日子便能过下去,其余的,不能去细想。
梁芸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往下说:“而且,可汗也不怎么沉迷女色。”
明绰当即冷笑一声,这后宫里的女人她光是每个都去认识就花了快一个月,这还不叫沉迷女色?
梁芸姑知道她在冷笑什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这后宫里好多都是原本大可汗的女人,也就是叱云夫人还年轻,其余的,可汗也就是收留罢了,哪会真的去宠幸?各方势力送来的那些女子,可汗也没见过。你看他回来了以后,除了头两天见了见叱云夫人,都是自己一个人宿的。若是疑心他在西海宠幸了别的女子,也不见他带了什么人回来……”
明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只想,那他倒还对小继母怪痴心的。心里这个声音一冒出来,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怎么会这样酸溜溜的?
“别说了。”明绰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梁芸姑,“你怎么突然这样替他说话?”
梁芸姑一怔,也不知道她的火是哪里来的,半晌才笑了笑,干脆把话挑明了:“可汗还是很喜欢长公主的。”
明绰站起来:“喜欢他还不赶紧立后?”
她这几天虽然不出门,但是都听说了。长安最近出了一桩大案,有个匹夫竟然妄想行刺丞相,一查之下才知道,齐木格放任自己的手下夺了这人的地,这人不服,连妻儿的性命都枉送了,这才逼上了绝路。乌兰徵采纳了太后的谏言,下令杀了齐木格的手下,申斥了几个乌兰权贵,不叫他们再肆意圈地。这头把老叔叔们得罪了,乌兰徵就不好意思马上提要立汉人皇后的事儿了。
拖拖拉拉的,想起来就让人生气。还不是因为当初能直接立皇后的时候他非要闹那一出么?乌兰徵还不承认是他忌惮老叔叔们,非说是因为明绰还讨厌他。
这些日子他也来看过明绰,之前明绰脸上还没好,只肯躲在屏风后跟他
说话,话讲得不客气,乌兰徵也不跟她生气。梁芸姑全听在耳朵里,觉得这跟打情骂俏也没什么两样,顿时看乌兰徵哪哪儿都顺眼多了。
明绰不肯从屏风后出来,乌兰徵说完了话就还是走了。梁芸姑不放心,生怕他又跟上次一样转头就去叱云额雅屋里。但是跟出去看了看。叱云额雅听见乌兰徵的声音就出来跟他说了两句,许是想邀他进屋。宫中女子来了月事都会在颊上点朱砂,乌兰徵看见叱云额雅颊上一点红,就只在门口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瞧着冷冷淡淡的。
明绰站起来去坐在了书桌边,梁芸姑便又跟上,继续跟明绰说话:“我看可汗跟叱云夫人也没多少感情。”
明绰端起一本书隔绝视线:“不是你去打听来的,说他最宠爱的就是额雅吗?”
梁芸姑十分勇于认错:“想是我打听错了。”
明绰把书放下,给了她一个无奈又责备的眼神。
梁芸姑:“我仔细盘算过了,可汗纳叱云夫人怎么也是父亲驾崩以后的事情,景平十三年,咱们太后下令桓大将军来讨伐长安王的时候,可汗就已经去西海了。这满打满算,宠爱也就宠爱了两三个月,少年人一时情热,哪经得起一别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