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疑虑
鼻尖是一阵熟悉的草药味,文有晴睁开双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知到的是浑身骨肉碎烂的疼痛,再就是小腹处,有种难以言喻的空坠感。
她睁开眼,茫然地打量着陌生的帐顶,锦缎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不是她记忆中家里素雅的青纱帐。
“阿晴?你醒了?”
一个低沉而充满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偏过头,看到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年轻男子坐在床边。他面容极其俊朗,眉宇间带着倦色,但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崔君集?她心中警铃微作,文有晴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却牵动了不知哪处的伤,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别乱动,”男子连忙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重新让她躺下,动作熟练自然,“你身子还虚得很,需要静养。”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文有晴蹙紧眉头,脑中一片混乱。她记得自己是谁,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记忆到这里有些模糊,但“文有晴”这个身份是清晰的。
可她应该才十六岁,刚刚……刚刚发生了什麽?她最後的记忆似乎停留在自家书房练字,阳光很好……然後呢?怎麽一睁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浑身是伤,床边还守着这麽一个陌生又亲昵的男人?
“你是崔君集?”她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警惕和困惑,“我……这是在哪里?我怎麽了?”她试图回忆,可什麽也想不起来。
崔君集看着她眼中纯粹的迷茫和属于少女的戒备,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却又砸出更深沉的酸楚。
忘忧散起效了,她真的忘了,忘了所有成年後的惨痛,包括他,包括孩子,包括和他的仇恨。她停留在了最单纯无忧的年纪,停留在了……他尚未强行闯入她生命之前的时光。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丶混合着心疼与庆幸的笑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晴,别怕。我是崔君集,你的夫君。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前些日子被我的政敌刺杀,磕到了头,昏迷了好几天,可把我吓坏了。大夫说,可能会影响一些近年的记忆,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们都成亲七年了,没想到你竟把我这个夫君都给忘了。”
“七年?成亲?”文有晴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布置,华美精致,窗外檐脊上是镇宅兽,绝非自己家中,“我们成婚了?什麽时候的事?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脸上泛起红晕,是羞窘也是慌乱,她试图回忆,但十六岁之後的记忆仿佛被硬生生剜去,只剩一片空白和隐约的头痛。
文有晴试图抽回手,却被崔君集更紧地握住。
“没事,”崔君集面不改色,早已编织好的谎言流畅而出,“你十九岁生辰後不久,我们就成了婚。你安心,坏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以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语气里带着宠溺,眼神却紧紧锁住她的反应。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夫君的男人,他英俊丶温柔,看起来情深意重,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连一丝熟悉的感觉都寻不到。
这感觉太诡异了。
接下来的日子,文有晴在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下,开始了“养病”的生活。
崔君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汤药饮食亲自过问,天气好时扶她在庭院里散步,夜里守在她床边,直到她入睡。
他对她的一切“习惯”都了如指掌。知道她怕苦,喝药时总会备好酸杏而不是蜜饯;知道她夜里容易手脚冰凉,早早便暖好了汤婆子;甚至知道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想看书时,会准确无误地从书架上抽出她可能感兴趣的话本。
这种体贴入微,渐渐打消了文有晴的一些疑虑。或许,他真的是自己的夫君吧?否则怎麽会如此了解自己?
而且,这宅邸里的下人,见到她都恭敬地称呼“夫人”,言行举止毫无破绽。
有时,她会试探地问起“过去”的事。比如,“我娘家……现在怎麽样了?”
崔君集总能从容应对,用精心编织的丶温馨美好的细节搪塞过去:“岳父大人虽不算高升,但也是个四品监察使。你要是想家了,我们改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