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奴是负责斋宫洒扫的,每日寅时正出工。奴每日都会经过院子後门这条路,今日经过时,发现这院门竟然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这院子因地角偏僻,晒不到阳光,锁了许多年了,奴从未见它打开过,一时好奇,便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躺在院中,倒在血泊里的陈王殿下……”
李玄鹤道:“发现尸体时,四周可有可疑的痕迹?”
年轻太监拧眉思索後,哭丧着一张脸:“回大人,奴不知道。奴看到尸体後,吓得要命,哪里能注意到这许多的细节呢……”
寻常人第一次看到尸体,大都与这个小太监的反应相似。李玄鹤并不为难他,转而问了其他的问题:“你说这院子平日里都是锁着的,但我瞧这只是个後院,前院是什麽地方?”
年轻太监道:“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这宫殿在百年前,曾住过一位皇贵妃。那皇贵妃犯了事,被罚到此处反省,後来薨逝在此处。再後来,主子们嫌弃这里晦气,便不再住人,这院子的前院渐渐成了堆放杂物的库房。”他指着角落的一扇被封起的小门,“这里原先是个没有门板的月亮门,後来因着後院是皇贵妃死时的地方,便装上了门板,落了锁,将这後院彻底封禁起来。
“当年皇贵妃住在此处时,应是将这院子周围都布置过一番。这院子四周被花丛树林包围,极为幽静。西边不远处是戒堂,以前是皇贵妃每日念经诵佛,自省的地方。後来这个用途保留了下来,如今也是陛下每日诵经的屋子。院子北边有个水塘,走过廊桥後是如今皇後暂住的宫殿。院子南面不远处,紧邻东门,是白日里陛下临时召见臣子,处理公务的地方。”
年轻太监在斋宫里呆了多年,对这里的每个宫殿都极为熟悉,如数家珍。甚至说着说着,都忘了不远处还躺着个尸体的事,逐渐神采飞扬起来。
“陈王呢?他住在哪?”
“陈王殿下住在斋宫西南的宫殿里。那里是慈安宫,曾经是太後暂住的寝宫。这次太後未随驾来斋宫,那院子被修葺好却无人居住,便让陈王殿下住了进去。”
李玄鹤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听说国师也住进了斋宫,并未随其他人一起在外面扎营。国师住在哪个宫殿?”
“回大人,国师大人住在斋宫南侧。斋宫南侧有一巨大的日晷,日晷旁有个祭坛。封禅大典吉日定下後,陛下特别叮嘱,要在那祭坛旁,为国师大人修葺出一间舒适的宫殿。那院子静僻得很,说起来,与发现陈王殿下尸体的这个院子,只隔了会见臣子的敬安宫,和一个景色别致的小花园,倒也不算太远。”
李玄鹤将斋宫中各个宫殿的位置小心记下後,便让人将发现尸体的年轻太监带走,暂且看守起来。他命禁军将陈尸体的院落封锁,将陈王尸体挪到室内,并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院子。
远处山峦重叠,旭日从崇山间缓缓升起,夜色被彻底逼退,天终于亮了起来。
陈王已死的消息李玄鹤虽有意压下,但东宫和陛下自然是不能瞒也瞒不住的。李玄鹤刚走出院子,太子身边的内官便从角落钻出,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道:“少卿大人,殿下有请。”
李玄鹤寒着一张脸,颔首:“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太子殿下说。”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身後的荀舒,意味深长,“你不是想见太子吗?只此一个机会,可要瞧好了。”
荀舒愣神的功夫,李玄鹤已然跟着东宫内侍离开,她忙不叠跟了上去,生怕李玄鹤後悔,错失了这个见到东宫的机会。
太子暂住的宫殿名青宫,离此地不远,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戒堂後,再向北行片刻便到了。
青宫位于陛下所居宫殿的东侧,宫殿每个可以出入的门外都站着值守的侍卫,目光如鹰,警惕扫视来往的人。
若说京城国师的住处,是荀舒见过的守卫最严苛的地方,连个爬进去的狗洞都没有,那面前青宫的守卫则比国师府还要更胜一筹,连飞虫都难以逃脱守卫的眼,越过院墙飞进院中。
原本她还以为,只要混入斋宫,定能找到法子四处看看,兴许就能瞧见和荧惑守心天象相关的几个人,如今看来,她天真的离谱。
李玄鹤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冷哼道:“你以为所有的地方都如同平阳侯府和公主府一般,外面守卫森严,内里却很是松散?”他带着荀舒走入青宫的院子,压低声音,叮嘱道,“进去後莫要乱说话,跟紧我,知道了吗?”
荀舒乖乖点头。
李玄鹤有点不习惯她这副乖顺模样,还要再说什麽,俩人已然走到青宫正殿外。
引着二人来此处的内侍笑道:“二位稍後,容奴先去通禀。”
“有劳福公公了。”李玄鹤分外客气。
福公公动作很快,片刻後便从殿内走出,带着二人走进了宫殿内。荀舒跟在李玄鹤身後,借着他身形的掩护,悄悄打量四周。
这里的宫殿显然精心修葺过,地上铺陈的黑色金砖比她桌上的铜镜还要亮不少。柱子上盘着的龙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角落的金丝香炉足足有半人高,散发的香气浓郁又清新,极为提神,一闻便是好东西。
原来这才是大梁最尊贵之人住的地方啊。
太子正站在殿内看一副地势图,见二人走进殿内後,温和道:“虚礼便免了吧。”他的视线划过李玄鹤,落在她身後的荀舒脸上,停顿片刻後,面上露出几分惊讶,“本宫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