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想想,那些寻常寒凉药物,怎会有这般厉害的功效?”
他向前一步,逼近陆观阙,低声道:“我再来帮你回忆一下。”
“当年她还没嫁给你的时候,患了眼疾。我当时故意接近她,就是要在她的药里,加点别的东西。那东西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来。”
“初期跟正常人一样,但时日久了,药性深入骨髓,便会从内里,一点一点消磨她身子。她会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某一天……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苏鹤微微偏头,看陆观阙眼眸猩红,似乎想要杀了他。他也不恼,微笑说道:“放心,没人能查的出来,到最後,她是自然衰竭的。”
“我现在来找你,就是想提醒你,她呀……活不过今年了。”
“你呢,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陆观阙额角青筋暴起,只觉身体中的每个器官都在撕裂。他眼神带着杀意,猛然上前,揪住苏鹤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你想报复我,就冲我来!”
“为什麽要这麽对她?她从前可是把你当朋友的。”
苏鹤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他也不挣扎,只是扭曲笑道:“朋友?我才不稀罕什麽朋友,她以为她那点施舍,就能让我对她感恩戴德?”
“我呸!”
“我要你看着她,慢慢离你而去!我还要看着国公府,彻底坍塌!就像我母亲的死一样!”
陆观阙死死盯着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咬着牙,语调强硬:“母亲?你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的?”
苏鹤的眼神骤然锐利,声音带着恨意:“难道不是吗?!”
“蠢货!”陆观阙猛然将他扔在地上,传来一阵闷响。
他快步走到书架旁,从暗格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封,重重摔在苏鹤身上。
“你自己看看,看看我父亲临死前,究竟说了什麽。看看你执着了一辈子的身世,到底是个什麽笑话。”
苏鹤头颅震荡,却顾得不疼痛。他颤抖着手,抓起那封信,急切抽出信纸。
他一目十行,脸色越来越白,最後,只剩下绝望与崩溃。
信上清楚写到,他苏鹤压根不是什麽长公主之子。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心怀不轨的农妇,故意救下长公主,就是想趁机杀掉陆观阙,进而狸猫换太子。可谁知,阴差阳错间,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老国公和长公主知晓此事後,念及苏鹤尚在襁褓,便托人将他送去了许州苏家。至于那枚玉钗,是长公主抱他的时候,不小心掉下的。
“不……这不可能,那玉钗分明是我母亲送给那农妇的!”苏鹤将信纸撕碎,瘫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发间,状若疯癫。
陆观阙居高临下,冷眼看他:“我父亲曾对我说,要我注意东都的仇敌。从长安回来後,我一直都在想,我的仇敌会是谁?没想到,居然还是你。”
陆观阙蹲下身,一把抓住苏鹤的头发。他以平静的语气命令道:“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鹤身体颤抖,从崩溃中稍稍回神。他盯着陆观阙,盯着这个他恨了一辈子的人,嘲讽道:“解药?”
话音刚落,他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彷徨:“没有解药!我当初下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解!”
“我原本就是想看着你衆叛亲离,看着你在乎的一切全部被毁掉,但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绝望,看着她死在你怀里……那画面,一定特别的美。”
“你找死!”陆观阙扼制住他的喉咙。
苏鹤呼吸艰难,眼神却丝毫不怯。他挣扎着,断断续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了我啊……杀了我……她就真的没救了……”
“你敢吗?”
陆观阙手臂僵硬,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掀开内心一角,想到从前的时候,孟悬黎威胁他,他丝毫不惧怕,因为他明白,他甘心死在她怀里。
可现在,当面对的人是苏鹤时,当被威胁的人是孟悬黎时,他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惧怕。
况且,杀了苏鹤,易如反掌。但杀了苏鹤之後,她该怎麽办?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这不可能,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观阙眼神汹涌,盯着他:“你很想亲眼看着我绝望,看着我痛苦,看着我死……是吗?那我给你这个机会。”说罢,他猛然松手。
“把解药留下。”
苏鹤捂着脖子,狂乱咳嗽。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口吻嘲笑:“这可不行,万一她好了,你不肯死,这对我来说,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早就活不久了。”陆观阙深知这一点,“两个月後,我会死在你面前。至于她,你日後若再敢动她,我化作鬼魂,也会让你日夜不安,疯癫而死。”
“既然如此,那国公爷就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吧……”说完,他扔下药瓶,径直离去,消失在光影中。
陆观阙捡起药瓶後,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孟悬黎对自己的情意,从前都藏在海底暗流处,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光影的开解,浮出水面,却又不得不被他亲自按回原处。
为了让她活下去,他不得不让她厌恶他,恨他,甚至忘记他。就像当初那样,他愿意为了她,丢失一切,包括他的命。
视野忽而变得很暗,陆观阙喉间哽涩,去了一趟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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