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一直低着头,不让他看清她的神情。
庄墨闻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丶紧紧地攥拧在一块,所有的呼吸和喘息,都因此而艰涩痛苦,甚至有一刹那的窒息。
“我喜欢你。”庄墨闻握着她纤细的手指,继续说:“想和你过一辈子。”
桑芙终于回过神来,他说了些什麽。
“我不喜欢你。”
庄墨闻一顿。她维持着那个表情,脸上的线条有些硬,可眼眶却通红,睫毛颤抖,像在雨中摇摆挣扎的蝶翅。
“你说过,我们是一体的,要风雨同舟。”
“出了这麽大的事,你却不准备告诉我,想瞒着我,我不高兴,不喜欢你这样。”
她摇摇头,“这样的一辈子,我会生活在恐惧里。恐惧也许哪天你不在我面前,就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而我却像一个局外人一无所知。”
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她生命里,他是温柔的风,不露一丝酷冷,静谧无声,成了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他出了事,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她第一眼看见司铭最初的消息时,几乎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思维扩散。
那种刹那间痛苦到无可比拟的虚无感,就像活生生从身体里剜掉了块血肉。
她脱力一般地坐回去,肩膀沉下,仍由庄墨闻把她揽进怀里,他微重的呼吸擦过她的耳廓,带着些热意。
“对不起。”庄墨闻说。他的嗓音沙哑,混着气音,歉疚地说:“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害怕了。”
大概是她方才的话透露出些心灰意冷,他的环着她的背,手臂收得有些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我以前一直觉得,一个人都挺好的,一个人也没什麽不可以。”
桑芙抓着他的衣角,声音传上来,显得轻柔。
她的声线很饱满,即使再情绪失控,也不尖锐,像潺潺流水,听着叫人宁静。
“我习惯了,可能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没有能力去接纳别人的热情,也没有喜欢和爱的勇气。”
“可是因为你,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他带她敞开心扉,让她愿意卸下防备,去接纳丶适应産生的情感。
是他告诉自己,她一点儿也不奇怪;也是他让她不要把自己的内心藏起来,他说他可以等。
桑芙其实不喜欢等待,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把“等”挂在嘴边:等他们回来,再等几天丶再等几个星期丶再等几个月……
但她也更不好意思让别人等待,每次聚会,她总是第一个到达,她知道时间有多难捱,所以不想让对方忍受。
可是他永远比她先到一步。
从在咖啡厅见的第一次面开始。
他一直静默而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她的到来,等待她的信任,等待她的回应。
遇到了庄墨闻以後,一些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的期待,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应该存在的期待,又开始死灰复燃。
他出差过很多次,她曾经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外工作,照道理来说,她早该习以为常他的离开,习以为常他们的分离。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会不自觉地期待他回来,期待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时候。
她不想这些期待又一次落空,又一次成为没有尽头的妄想。
庄墨闻摸了摸她的後脑勺,或许是因为着急,她今天头发都没有好好打理,披散着,可还是很柔软,他轻抚着,心疼得一塌糊涂。
“我……”他想说点什麽,却被她下一句话打断。
“你要负责任。”她说。
他又怔了怔。
这句话有些熟悉。
她喝醉後的第二天,他就是说的这句话,当时她还吓得魂不守舍,这麽快就学会了,还能学以致用。
“……好。”是有些有趣的,可他没有笑。
庄墨闻低头,温柔地蹭了下她的侧发,有几分缱绻,他停顿了一会儿,用他此生最诚挚和郑重的口吻回答:“我负责任。”
话落,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没人再出声。
与先前的安静不同的是,紧张的氛围缓和下来,还似乎掺杂了些别样的意味。
桑芙从他怀里坐起来,他还输着液,她仰着头看了会儿那个点滴瓶,隔得太远,她没戴眼镜,上面什麽名称都看不清楚,只看到那药还剩半瓶。
“你什麽时候能出院?”
“医生来看过,说一切正常,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让我再观察一晚上,看看明天吧。你……”
庄墨闻看着她,骤然想到什麽问题,探过身子要去拉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