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你平时跟我妈相处会不会有点委屈的?”温子渝突然没来由地问一句。
温成山突然愣住,随即又狡黠一笑:“这二十年来她的脾气我摸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跟你妈性格互补罢了,她动我静,她喜欢主外我喜欢在家,不然能把你养得这么好?”
温子渝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极了温成山看见八岁的她奶声奶气那一幕。
广州的热气又湿又重,小小人儿仰着头说:“哦,你好。”
“爸,我想跟你说件事。”她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酝酿情绪。
温成山猛得一震。
他经常无端猜想,如果他把三年前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女儿,是不是她就不会生病,不会恨她,也不会走。
女儿垂着眼睛,眨了几下:“也许,我说可能,我不想跟张永新或者别的人结婚,我想自己一个人。”
她继续,“又或者有一天我喜欢别人,那个人恰好跟我一样,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爸爸,你觉得怎么样?”
柔软铠甲
温成山的心“咣当”一声落下地。
自己从小养大视如珍宝的女儿,即使在人生至暗艰难的时刻也没有想过向父母哭诉,反而在这样稀松平常、月光明亮的晚上,低声跟他说她有喜欢的人,那人恰好是别人的女儿。
那又有什么关系!!
“好啊。哦,我是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好。”温成山拍拍她的肩膀,“年轻人的事情我有时候搞不太懂的。像你表妹最近喜欢二次元,每天穿得花里胡哨头发还弄成五颜六色,不过倒也挺好看。”
“子渝,你喜欢什么都好,老爸都支持你。”
“再说了,别人家的女儿肯定也是像你一样被老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你们就是两颗夜明珠呗。”
就如8岁那年,温成山一脸宠爱地对她说:“如果你想吃麦当劳,我们一周最多只能吃三次,再多就被你妈发现了,她会很生气。”
女儿笑中含泪,盯着他久久未说话。
“多大了还哭,过完年都26岁了。”温成山伸手过来抹掉她的眼泪,明明自己眼眶也红了。
广州三月热气腾腾地来了。
初到广州,李景然母女对一切感到好奇,陈静帮她办理完入学手续才准备赶回佛山。
“温老师,我最近考了会计从业资格,年后内聘考试通过后从车间转到财务部了。”陈静少有如此兴奋,脸上浮现出一种红晕的热情。
温子渝颇为惊讶,转念一想李景然这么聪明,就算仅从遗传学上来说陈静肯定也很灵光,她为她感到开心:“我知道美迪集团的财务部很难进,你真厉害。”
“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从来没跟温老师说过这些。”陈静一脸诧异,她边说边从行李箱掏出来一大堆特产,“这个是我妈做好的。然然说她在学校和俱乐部都有食堂,这些如果周末你们在家里休息的话随便吃吃。”
“温老师,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真的,我很替然然谢谢你。”陈静视线垂落,“之前你停职,我们一直担心你。她每天回去心情都不好,恹恹的。”
“哎呀你看我,不说了不说了。哦对,拆迁款很快就会下来,我知道俱乐部帮忙减免了很多费用,但是然然也跟我讲了,如果她比赛拿不到那么多奖金要我一定把费用补给你们。你千万不要瞒着我,你要是客气我真的很难”
温子渝笑着帮她收拾东西:“陈静姐你有时候比我妈还要啰嗦,明明我们俩才差8岁。”
陈静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也笑:“是哦,我今年34岁,你26岁,可不是才差了8岁。”
突然空气安静下来,两个相差8岁的女人站在客厅的小森林里,不由各自涌出一种悲情。
温子渝的悲情源于自己活到26岁,明明还有很多人生体验未做,却好像已活了一辈子。
陈静的悲情默默藏在心里,自己活到34岁,看似已体验过人生大开大合大喜大悲,细细想来却发现还没有几天为自己而活。
东亚女人对东亚女人有一种天然的共情,这点保留在女性之间的情感是一种柔软的铠甲。柔软,但它就是铠甲。
温子渝拍拍她的肩,语气平静又带一丝轻快:“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下半年省局有选拔,我会优先推送她去省局。这几年网球运动员的培养方式很多样化,体制内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她也可以出来打比赛,我们肯定不会让她完全放弃职业发展。”
“好好,一切交给你我很放心的。”陈静本来还要说什么,一想到“啰嗦”两个大字又忍住。
晚上接李景然回家,温子渝把白天陈静嘱咐的一应事情记下来,书房里贴了一墙便签。
本想安排小孩住在主卧,又亮又宽敞。哪知李景然强烈拒绝,再三要求温子渝准备一张小床放在温成山的书房。好在搬家时书房几乎被老爸原封不动搬走,空间尚可。
这个敏感的小女孩,温子渝忍不住吐槽。
“我在这里放了一个感应灯,半夜起来上厕所不要怕黑。”温子渝指了指餐桌旁边的墙,说完准备回去睡觉。
“老师,我能跟你一起睡吗?就今天好不好?我我有点害怕。”李景然顶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似某人。
温子渝一脸不情愿地妥协:“那就今晚,以后你要自己睡哦,你妈明明说你在家是自己睡的。”
“嘿嘿。”小孩很会撒娇,尤其仗着大人明晃晃的偏爱。
半夜睡不着觉,小孩非要说话。温子渝忍着想把她嘴巴粘起来的冲动,耐着性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