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他去就去了嘛,等回来立个功再办酒席有什么的。现在这么开放,美国人天天在电视里亲嘴,怎么中国人生个娃儿还不行!”
“你不要给我哭,哭得我小娃儿难受!”
华兰忍住泪默默点头。再看一眼亲妈,她都有白头发了。
九月。重庆的热气要把人闷熟,还未处暑,秋天的影儿都不见。
一行人身着军装来到巷子口,几番打听终于找到了在屋头晾衣服的华兰。她大着肚子隐在一片片飘荡的衣服之后,热风吹得她恍神。
“你好,我们是”
对方还没说完,华兰就要晕过去了。好热的天,人都要中暑。
“家属,这位家属!”两人迅速上前扶住她,把她带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华兰缓缓睁开眼睛,瞟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那人手里的大红绸花,不是他。领头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家属你好,这是张许成同志的”说到一半,那人哽咽着说不下去,一米八的大汉猛然掉泪。
“好好,”华兰定了定神,“拿给我就好。”
太阳又烈又热,把刚才一行人残留的味道晒干。华兰坐在椅子上良久,汗水打湿印着紫色兰花的裙子,她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再也站不起来了。
“兰啊!”妈来了。
来人看华兰呆坐在椅子里,登时吓了一跳。她立即上前慌乱地查看,有惊无险。女儿手里握着一封信,脚下放着一只盒子,人的魂儿被抽走了似地一动不动。
她都明白了。
“不要在这晒着,回屋里去。”她把女儿搀起来慢慢挪回堂屋,悄悄抽过信封来看。
只有一页信纸,写的字极其潦草,“小兰珍重勿念许成”。
短短八个字把女儿的命要了。她不能接受。
此后数月,她寸步不离守着华兰,她去哪她就去哪,她干嘛她也跟着。直到华兰终于有一天受不了了。
“妈,你别跟着我了。”
“不行,要死要活你说了不算。我告诉你华兰,你是我生的,不准给我死,这小娃你要不要都得给我生下来,我要养她!”
“养你一个不难,再养一个小的也没差!”
直到重庆的冬天来了。雾都的天时常灰蒙蒙,那时还没有如今许多高楼大厦,一到晚上就黑漆漆得吓人。
毫无预兆的疼,华兰开始喊妈。大半夜慌慌忙忙叫起两个街坊,一行人蹬着三轮车、自行车赶去医院。
“张许山你个王八蛋!”华兰开始骂,“疼疼疼!”
“行了行了!你省省力气,一会儿才是真疼呢。”护士边消毒边安抚她。这算哪门子安抚。
“我妈呢!”华兰一生气就大吼,“你喊我妈,我要找我妈!”
护士摇摇头:“真是的,多大年纪了生孩子还要找妈,你快别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