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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成全五(第1页)

第145章成全(五)

解萦一路话语不停,终觉疲倦,几个擡眼间,周遭景色一变再变,昏沉中嗅着大哥的气息,倒也不觉沿途道路崎岖。惘然的心渐趋安定,在一场漫长的昏睡後,她在自己熟悉的床褥上醒来。屋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潮湿的气息蔓延无度,她不耐地缩了缩身子,仿佛这就能驱赶走周遭的阴寒。她微扬起头,四处张望君不封的身影,嘈杂雨声里隐约传来些许令人安心的声响,是君不封在柴房忙碌,解萦颓然瘫下身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出逃数日,家里还是往日气息,并没有因她的失踪有丝毫改变,自作主张的逃亡成了睡梦间隙的浮光掠影,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当下的处境是幻非真。

男人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解萦仍在神思不属地恍惚,待看清大哥脸上的疲倦,方知那些琐碎的记忆,都是真。

断河般的心海重新徜徉了涓涓热流,解萦傻乎乎地朝君不封一笑,君不封似有些意外,很快冲着解萦做了个鬼脸。他在床上放了一张小小的红木方桌,从柴房进进出出,一会儿工夫就为解萦摆了一桌饭菜。

解萦裹着棉被盘在床上,知道这是大哥给自己准备的小型接风宴。她巴巴看着眼前的佳肴,却不动作。君不封瞟了她一眼,登时心领神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腿坐到解萦身边,熟练地为她拆蟹。

君不封打小在北方流窜,虽然吃百家饭长大,但并没有吃螃蟹的福分,此後也没能养成吃蟹的爱好。解萦自小跟着他长大,早就被他调养成了与他一样喜好的脾胃,偏偏这螃蟹是先他一步来到女孩记忆里的食物,是她脑海里顽固的乡愁。

最近这段时日,君不封没少跟着附近的农妇学习如何烹饪螃蟹,之前做蟹固然是为方便照顾解萦的胃口,可看女孩精神百倍吸食蟹肉的模样,他只觉得陌生。

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解萦总是欢天喜地地接受他送上的一切食物,不管他做什麽都是好吃,爱吃。偶尔她也会掉几颗眼泪,因为从饭菜中吃到了“娘亲的味道”,但女孩是不会摇着他的臂膀求他为自己做一顿家乡风味的,他也是在今天才恍然意识到,心尖上的小女孩原来仅会因为吃到当季的湖蟹,就高兴到眉眼弯弯。

螃蟹性属寒凉,考虑到解萦的身体情况,君不封只克制地为她蒸了一只蟹。待她吃完螃蟹,两人聊了些琐碎话,君不封不动声色地观察,还是悄然叹气,为解萦擦净双手,端起一旁熬到发白的猪骨汤,舀了汤水吹到温热,再一勺一勺送入解萦口中。

这小丫头,铆足了精神等他伺候她。

解萦近日一直在孕吐期煎熬,胃口很是不堪,大哥费尽功夫为她做了一桌好菜,她不想辜负,只能调动全身心的精力来应对。她这一顿螃蟹吃得提心吊胆,万幸无事发生,之後温热的猪骨汤更像一剂滋补良方,滋润了她这几日伤痕累累的肠胃,越喝兴致越高。为了照拂她的身体,君不封特意将饭菜做得清淡,也正巧对了她的胃口。她有好些时日没能好好进食,这回肠胃开恩,身体风平浪静,开始她还需要君不封伺候,後面干脆像个逃荒的难民,只顾低着头胡吃海喝。直至吃饱喝足,解萦才意识到她牢牢霸占了整桌菜肴,甚至一度忘记操劳了半天的大哥也在一旁嗷嗷待哺。她一瞬涨红了脸,君不封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解萦的怠慢,为她添置了一杯茶水,就兴致勃勃地就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埋头苦吃。见大哥如此,解萦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检讨自己,只得一个人暗暗生闷气。

其实君不封如何不知解萦私下作祟的小九九,只是比起女孩对他的短暂“遗忘”,他更欣慰她久违的正常胃口,也便不点出她适才的无心之错。往日解萦见他如此,定会揣度他的心思,可如今解萦酒足饭饱就思睡,她趴在他身边看他进食,还没过一刻钟就呵气连天地打了盹,很快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

君不封将小桌连同剩饭一并悄声挪走,为解萦重新铺好被褥,他向解萦体内渡了一些真气,确保这段时间她的身体不致太过寒凉,又抚住她的小腹,感受另一个小小生命的跳动,这才小心翼翼将这一桌杯盘狼藉分次带回柴房清洗。

在他与仇枫最後的旅途中,青年将解萦怀有身孕一事和盘托出。君不封整个人的思绪都被解萦的生死牢牢牵动,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里并没有什麽实感。以他们前段时间不加节制的耳鬓厮磨推断,这样的结局反而是一种必然。只是他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也便找回了他与解萦真正的关系,更无法将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与他们兄妹二人与世隔绝的世界相连。

当他背着解萦往家走,小丫头在他背上兀自沉睡,他只觉天地肃静,世间徒馀他们二人隔江相望,任何人都插手不得。可解萦不自觉的贪食已让他深深地意识到,在这个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姑娘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生命在悄然孕育。君不封自幼失怙,亲缘观本就淡薄,与解萦长久以来的相依为命更让他在频繁地扭曲中笃定自己唯有这一个密不可分的至亲。

如今,这个凭空而来,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在茁壮生长,而他唯一的至亲却选择用血肉浇灌对方,日趋枯萎,还在试图向他隐瞒它的存在。

生与死的尖锐冲撞下,君不封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又起波澜。解萦的失而复得,让他很难不生出几丝劫後馀生的庆幸,过往与如今的记忆交错,在一个漫长山路的整合下,他的神魂彻底归位。

生死面前,情爱的痴缠显得无力而渺小,再纠结过往,已毫无意义。

不是他要主动离开她,而是他已经要无可逆转地失去她。也许一年,也许半载,她的离开是一个既定的日期。她在他身边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欢喜,如今他所能为她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欢欢喜喜地送走她。

君不封回到卧房,坐在解萦身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还很健康狠毒的小女人身上的火热气息了,如今的解萦,身体冰冷,宛若艳尸。手指穿过她的黑发,他恍惚想起解萦为他缝制的避毒香囊。针脚拙劣的香囊里藏着两人一生一世的期许,如今,香囊还在他的腰间盘桓,提醒着他绝不是孤身一人,而解萦一度如瀑的长发,却稀疏成了枯草。

接解萦回家的路上,君不封千次万次地告诫自己,要收敛他的伤悲,不要让她看出任何端倪。可最终,他没能负担得起这疼痛的威压。越是看着眼前的惨淡,越是痛恨命运的荒谬,也许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必然结局,能够厮守的平淡岁月,也不过是他们偷来的侥幸。

两人之间,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到底没能护得了她周全。

给解萦拈了拈被角,君不封黯然自语:“要是在你最开始表述心意的时候,大哥能听进你的话,好好回应你的感情,也许,现在也不会生出这些负担来。”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丫头,是大哥害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君不封轻手轻脚走去屋外,雨後天空放晴,太阳重新露出了它的踪迹。巴陵阴雨连绵了数日,这份偶然的照耀显得尤为奢侈,君不封被晃得睁不开眼,忍不住擡起手,遮住这耀眼的绚烂。

这一度是他囚徒生涯里最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如今,君不封只想回到那段不见天日的岁月里,那时的人生虽没有任何期盼,似也有一份永不离分的永恒在。

解萦回家後,晏宁每日晌午都会来替解萦诊脉,师兄妹俩默契地对她的出逃绝口不提。晏宁本想着她与君不封摊牌後,身体会更破败不堪,不想竟是君不封消瘦了些,解萦反而实打实地圆润起来。

一连问诊了七天,晏宁把精气神不大足的君不封叫到一旁打探消息,得知这丫头回家後的生活标准更胜往日,宛如新皇登基,被首席大太监君不封伺候得服服帖帖,终日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如此这般不问世事,精神比往日好也不足为奇。

晏宁知道解萦心思重,担心她这种好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思忖一二,晏宁简单嘱咐了解萦几句,劝她放宽心。解萦听出了师兄的弦外之音,恍觉近日心境之变。

她当然不会遗忘自己的罪孽,大哥的坚持解开了她的心结。山洞里的意乱情迷已是大哥最後的失控,回到家後,兄妹俩相敬如宾,这段时日,她就像重归童年的幼童,被大哥悉心照顾,终日嗜吃嗜睡,自然腾不出时间去胡思乱想。

送走晏宁後,君不封走进卧房,只见盘在床上的解萦正试图把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咧着嘴不知在傻乐什麽。看她如此,君不封下意识想问她在笑什麽,又觉得不必开口。他的悲喜一向为她所牵动,而她的悲喜亦如是。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解萦接过茶,喝了一两口,笑不动了。

被大哥接回家的那一天,她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大哥正在一旁编斗笠,察觉到她睡醒,他冲着她微微一笑。

那时她注意到他的发,上面就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

男人的苍老是一瞬间的,她在沉默中接受了他悄然的变化。往後数日,虽然她一直得到他的悉心照顾,终日心情舒畅,可两人的对话还是少得可怜。她总是困倦,总是睡,而醒着的时候,大哥又总在忙。有砍不完的柴,烧不完的水,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他安静得像是田野里犁地的老黄牛,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劳作。

大哥说过要和她一同分担罪孽,但在解萦的角度,赎罪是一个人的事。她有设想过自己被大哥带回家後的过激遭遇,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告诉她,任何时候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人都不为过。但如今所得的一切已远超她所想,让她魂牵梦萦了一辈子的男人,终究没能学会如何复仇。

解萦神色黯然地垂下头,君不封看她脸色煞白,身形摇晃,连忙扶住她为她渡真气。待她神色恢复如常,他才点点她的鼻尖,故作浑不在意地问道:“怎麽,又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解萦不言,君不封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没,他低下头,转而揉搓解萦冰凉的双手。

“其实带你回家的那一天,大哥心里就憋了一句话,後面想你身体虚弱,心神不宁,总是要养几天才好,这才放任着不敢打扰你。这几日看你恢复得不错,晏宁也和我说你心情大好,现在,我想是时候对你说这句话了。”

解萦愣愣地看着他,神情错愕,似乎并没有猜出他接下来的用意。

君不封无奈地耸耸肩,反而释然地笑起来。

他说:“丫头,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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