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萦镇静地摇头解释道:“不是看不见,若没有璃镜映衬,只靠寻常的铜镜,根本无法还原一个人的形貌,我就是再想画好自己也难。”
“可你若真有意,直接拿自己梳妆台上的璃镜作画就是,何必等大哥提呢。”
沉默了片刻,她轻声道:“大哥这番话,所为何意?”
君不封把解萦的新作推到她面前,手臂上的墨水王八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并震颤。
“大哥没有绘丹青的本事,就是画了,也只是个逗你开心的小玩意,它不是我能留下的东西,没办法让我睹物思人。我也想有一张专属于你的画作,可以看着那幅画,总能想起你的笑。阿萦,大哥想在你绘下的作品里看到你。”
君不封原来是这麽会说情话的性子吗?解萦不知道。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一个从未被她认识过的自己,被大哥悄然点燃了。
她看着自己墨迹未干的画作,轻咬贝齿,复又填了几笔,一个憔悴清癯的少女在男人身边悄然出现,痴痴凝望他的身影。
她又另拿了一张宣纸,仿照着这幅画的构图,塞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正鬼头鬼脑地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瞄。
这是她对那幅陈年画作的回应。
君不封看着不同生长时期的少女,久久失神。
解萦亦是苦笑,她又怎会不熟悉自己的面容呢?
少女早熟,怀春多年,揽镜自照,既为悦人,也为悦己。
那始终未曾在画作上浮现的五官不过是昭示了一个现在她才明白的事实,不说那时大哥的逃避,其实她也还没准备好,迎接两人关系的真正转变。
之後的数日,解萦一直陪在君不封身侧。她虽不通俗事,又消极备婚,但也不可能真的放下不管,让君不封一个人忙里忙外。好在晏宁在筹备婚礼一事经验颇丰,也没真正累到他们二人。夜里回到家里,解萦把这日的经历和见闻画出来,攒得多了就订成小集子,做成只给君不封解闷的连环画。
解萦也不只画见闻,兴致来了,还会画她记忆里兄妹俩的温馨点滴。君不封夜里和她一起赏画,时常看得两眼通红,情绪激动了,会控制不住泪洒当场,倒吸着气问她是不是偷偷闯进了他的梦里,为什麽记忆里她那些细小的俏皮神色都能把握得如斯精准,仿佛他再一次身临其境,重游梦中。
偶尔他也会打趣解萦,怎麽不画她更为熟练的春宫画,明明那时的她才最为灵动,也最让他迷醉。解萦说放肆,在丁安居士的领地范畴大搞春宫,我一个小女子怎敢砸人家牌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很不客气地笑成一团,笑过之後,解萦就把他俩捧腹大笑的样子画出来,作为墨宝移送给晏宁,晏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纯当是兄妹俩的感谢,也郑重其事地将这幅很不成体统的画作挂在书房。
君不封如今已经是个熟练的裱画匠,当他把裱好的画作贴满了卧房整整一面墙时,他们的婚期,如约而至。
君不封始终秉持着解萦交代的八字真言行事,烦琐的流程已被他砍得七七八八,变得极为精简,但这低调终究没能成型。君不封是想低调的,奈何自己请来的总管是个大嘴巴,三人初次相谈,把晏宁送回家不到两个时辰,君不封即将和解萦成亲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巴陵。君不封一直与人为善,在此地人缘甚佳,颇具名望,消息传开不过半天,毛遂自荐要来帮忙的人,已经快要踏平家里的门槛。
衆人实在太过热情,君不封劝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终也只能应了大家的热心,简单地为每个要来帮忙的好心人安排分工。
当他说出,两人的婚礼是解萦娶他入门,他是入赘时,在场的几个汉子都神色暧昧打量起他,更有甚者,甚至意味深长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解萦和君不封一头雾水,有心人干脆挤眉弄眼地把君不封叫到一边,和他介绍当地的习俗。
君不封只在一开始微皱了眉,随後一直是默默地听,没有什麽表示。
他特意把试图偷听的解萦支得远了些,让她去与妇人们商量两人的婚服。解萦很快沉醉其中,彻底忘了偷听一事,回家後也没再和君不封提过,反而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她最终圈定的几款婚服。
解萦和君不封的婚服,是暂居在晏宁医馆里的妇人们不眠不休了好几天,一针一线为他们绣出来的。
解萦本来对自己的婚事没太多期许,可不请自来的每一个人都太过热情,连带着也感染了她,让她真的敢做一些琐碎的梦。她和君不封是分别试穿的婚服,她不清楚大哥的潇洒,大哥也未曾目睹她的娇俏,两人都想把惊喜留到拜堂的那一刻。
成亲当天,因为规则是解萦迎娶君不封入门,她并不用像大多妇人那般盖上盖头,反而顶着难能艳丽的妆容,站在晏宁身边笨拙地迎宾。
宾客中间,只有解萦这一抹红色艳得突兀,另一位主角却迟迟未能出场。
“大哥呢?”好不容易抓一个空当,她悄悄地问晏宁。
“呃……”晏宁还在斟酌着该如何与解萦解释,衆人的目光已经指出了君不封所在的方向。
君不封身着粗衣麻布,上身赤裸,向解萦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