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朱二人对视一眼,轻抚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片刻後,小郑姑娘和她的刀客下了楼。三人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着迎了上去,对之前的失态绝口不提。
开怀山庄的两口子下楼最晚,齐庄主看起来神采奕奕,全然没被宿醉影响,倒是齐夫人眼窝深陷,一看就没怎麽睡好。她带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神神秘秘地向解萦表示,说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她。
解萦按捺着好奇,领着一行人在巴陵城内转了一圈。
她虽是巴陵人,但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虽说是领着转,实际是被真正见多识广的齐庄主推着,去一个又一个知名地点参观。
巴陵城逛完一圈,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回了解宅,这时还没有日落。
解萦把招待宾客的事托付给留芳谷的两位至交,便急匆匆地去柴房给君不封打下手。
君不封忙活了一个白天,在柴房累得大汗淋漓,身上的青鸟刺青隐隐有变成凤凰的征兆,见到解萦归来,他喜不自胜,稍微擦了擦身体,便搂着小姑娘耳鬓厮磨,爱不释手地亲了又亲,後面实在要闻到饭菜隐隐的焦煳味,才交代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任务。
这天晚上究竟吃了喝了说了些什麽,解萦事後回想,都是些残存的断片。
中秋赏月,大家坐到一起,气氛反而不很高昂,喜宴上的欢乐荡然无存,朋友们都要面对她注定短命的难堪。身处风暴中心的夫妇两人反而最无知无觉,解萦揽着三位闺中密友鬼鬼祟祟地聊些玩弄男人的鬼把戏,君不封他们几个男人聊到兴起,干脆开始了新一轮的拼酒。齐庄主看不惯饭桌上不时弥漫的凄清气氛,索性舍命陪英雄。奈何除了齐庄主,其他人的酒量都实数一般,喝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今天用来招待宾客的,是解萦来巴陵後为君不封所酿的酒,品类各异,叠着喝容易醉,小郑姑娘的刀客已经再一次倒下了,君不封和齐庄主是越喝越起劲,後面,女人们也不聊了,干脆是专注地看他俩拼酒,不时窃窃私语。拼到最後,君不封小胜一筹,齐庄主趴在酒桌上,无力起身,而君不封只是身形微晃,神志还算清醒。
把几个酒鬼放到一边醒酒,女人们自发地帮解萦收拾残局。
临走前,齐夫人终于肯掏出她的小包裹,郑重其事地递交给解萦,说,这是她对解萦最由衷的祝福。
齐夫人送她的,是十本书,看起来像是一套。
见解萦不解,齐夫人颇有些害羞地解释道:“最後一册是今天上午才写完的,熬了几个通宵,昨天看你和君大侠成亲,总觉得之前的手稿处理的方向不对,就又回去重写,不然,这本应在昨天就交给你。”
解萦受宠若惊,想要当场翻阅品鉴,齐夫人却吹了吹手指,笑着说,这套书最适合夫妻俩回屋翻看。
解萦当即清楚这大礼是什麽了,确实很符合齐夫人的脾性,是啊,之前她只是将解萦寄存在她那处的春宫图物归原主,但以她的脾性,不可能不写上几句淫词浪语,聊表祝福。也是神奇,解萦这辈子结交的这些个狐朋狗友,在情事上尤为沆瀣一气,燕云是个敢想敢干的女采花贼,晏宁是当世顶尖的春宫绘师——他给她的新婚礼物便是云雨精编四十八法,君不封匆匆一瞥就吓得丢到一边。而齐夫人的文本流出虽有限,但她好的就是这无休止摆弄男人的快乐,难为齐庄主一路为她鞍前马後,动辄因为抢几本春宫孤本,和别人吵到面红耳赤。
将朋友们一一送别,君不封也已经醒了酒。他害怕解萦着凉,特意从屋里给她拿来大氅,夫妻俩静坐院中,默默地欣赏月圆。
时间已近深夜,寒风骤起,两人心有灵犀,携手回房,稍微梳洗一番,便端坐桌前,要来鉴赏这艳情大作了。
这套书的名字叫《囚鸟》,由信函和书本拼接而成,解萦一翻,发现信函部分恰是昔年齐夫人耐不住她的哀求,写下的她和大哥的艳情事。
只是这次,她把那些片段式的琐碎,填上了前因後果。
解萦并不算一个特别善言辞的人,少女时期的她装了太多不可告人的沉重秘密,偶然相识的手帕之交,反而成了她心事的倾诉对象,小郑姑娘和齐夫人对她的苦闷都心知肚明。难过的时候,小郑姑娘给予她同道中人的安慰,而齐夫人干脆妙笔生花,用幻想来打破她无从跨越的死局。
书里写到的故事,恰是她一生的浓缩。
字字不属于她,却也字字都是她。
那些她羞于啓齿,又难以言辞的心事,有一个更为心思敏感的人,替她讲了出来。
君不封因为大字不识,只能等在一边,巴巴地等着解萦解释。
看解萦读着读着,泪水不时滑落,他连忙安抚,说着就要把书往怀里收。解萦按住他,不让他动,君不封听她的吩咐,又实在担心她的情绪,小声问这书里到底讲了些什麽。
解萦笑道:“是我们很熟悉,但可能已经忘却了一些细节的故事,我可以从头开始给你念,从我七岁遇到你的那一天起。”
君不封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也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
书卷被暂时搁置一边,君不封小心翼翼,把女孩抱上床,放下帷幔。
芙蓉帐暖,一度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