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粗略看一眼眼前的女人穿着有些皱巴的小花点子的围裙,被洗得都起了毛边,脚下一双像是农村老奶奶穿的黑布鞋,浓密的头发绑成了一个辫子扎在脑后,五官倒是不丑,但肯定跟宋行简不搭。
行简哥从小就是大院里长得最好看的男生了,他还是小孩屁颠屁颠跟在行简哥他们屁股后时候,宋行简家前头的信箱里就都塞满了给他的情书,而且宋行简打架还十分厉害,从小就学散打。
周钺是今年的军校毕业生,确实年轻,皮肤晒得挺黑,但是肤色细腻,黑得匀称,跟农村那种粗糙的黑不一样。黑亮亮一双眼睛,挺有神,眉毛很浓,鼻子挺长,带点鹰钩,笑起来左边脸还有一只挺大的酒窝,清清爽爽的。
他双手都拎着东西,一盒挺精美的糕点,两斤水果糖,那个糖纸特别好看,可以攒着用来做门帘。
他真是跟宋行简一样不会过日子,这么热的天买那么多糖,放不了太久就热化了,真浪费。
冯月出这样想着,热情地招呼着吃饭。
“这是我哥邮过来的,特意让我送你的。”
周钺递过来一瓶葡萄酒,外包装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外国字母。
“你哥最近在干什么?”
“他你还不知道,政策活络后为了钱满世界的乱飞乱跑,现在是满肚子的脂肪,每回打电话都是不同的秘书接,我爸那是想揍他也找不到人!”
周璋确实这样,从小他就对赚钱有着出乎寻常的热情,听到风声了扭头就从部队复员了南下干买卖。他们的父亲是比较传统的那一挂,已经退休了,天天担心大儿子被资本主义那一套腐蚀了。
他们说的人冯月出都不知道,就低头吃自己的饭,但忽然听到一个女生名字,就抬起头。
“那个,雪晴姐去年考上市文工团了,现在还……”
周钺说不下去了,当年的事他不太清楚,那时候他还是小孩,但总觉得宋行简跟倪雪晴好像是有点什么。
冯月出不低头吃饭了,宋行简也停了夹菜,两人一起看着周钺。
周钺觉得自己说这话可真没劲,他本来想说的是现在还是一个人,但好像不太对,就把话咽下去,说。
“现在还是那么漂亮。”
傻x,周钺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不如不说。
“在部队管管你的脾气,别惹事,别提我名字,但是也别让人欺负了。”
周钺心底有些不忿,宋行简刚当兵那会因为打架被通报差点被退回去,怎么到他就得管好自己的脾气了。
但是他当然不敢说,就一个劲地夹菜。
别说,这个农村来的小嫂子做菜可真好吃。
“哎,你尝尝这个,自己家的鹌鹑下的,有营养。”
冯月出很热情地用公用的勺子给周钺舀了一勺。
周钺真不想吃,他扒了一个齁儿咸齁儿咸的,跟打死卖盐的了似的,但又不好拒绝,只能说谢谢。
他抬头一不小心对上了冯月出的眼睛,有点……狡黠?
难不成是在整我?
等再定睛一看,好像又是笑得很憨厚。
冯月出脱了围裙,穿着一件很朴素的蓝白小碎花的半袖,洗得有点发白了,但是端着碗规规矩矩坐着吃饭时候,看着也不赖。
反正日子不就是那么过吗,跟谁过不是过。
周钺这样想着。
冯月出夹起来一颗山楂吃,把她嘴唇弄得有一种湿漉漉的红,周钺早就发现了,冯月出嘴唇有点厚,鲜红肥厚,眼睫毛也好长,好像一眨眼就能刮过来一阵风一样。
他没有跟年长女性相处的经验,最起码冯月出这个年纪的年长女性,他以前只是听到一些风声,还以为宋行简娶的这位战友的妻子得是长了白头发,眼尾带着厚厚的纹,张嘴就是听不懂的口音的那种。
但其实一点也不,行简哥好像也没那么委屈。
她头发好黑好多,绑成很粗的辫子,还有细碎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鬓角处,客厅放着风扇,呼呼地吹,让她衣裳更合身了些。
“看我干啥,吃饭呀。”
真邪门,周钺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目眩。
“军校的政治教育课怎么上的,在营队食堂你也剩饭?我看你马上就得去做思想改造了。”
周钺就把碗底的三个鹌鹑蛋也扒了皮吃掉,感觉回去能把营区三公里外那条河的水都喝光。
冯月出看着他冷着脸训人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有种别有情致的傲慢。
她就奇了怪了,也不是谁,面条里那么一点的小绿葱都要一筷头一筷头地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