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一剑刺透了这陪了自己五年的近身护卫,只不过在那人咽气前淡淡说了一句:“是生是死,孤,都会把他们给你带回来。”
那护卫染血的手指在常山王衣摆留下最後一道抓痕,便颓然垂落。
可云鸢却看见那濒死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仿佛多年煎熬终于寻得了解脱。
诚然此人已无活路——假王爷既已败露,即便常山王手下留情,幕後之人也绝不会容他活命。然而当寒光闪过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常山王出手快得惊人。那一剑既无迟疑,亦无愤怒,就像裁开一张薄纸般平静地刺穿了护卫的心脏。而後,他单手提起那具尚在抽搐的躯体,掷在衆护卫面前,提醒他们背叛的下场。
殷红的血迹在青石地上蜿蜒开来,常山王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眸淡淡扫过衆人。
云鸢心中微颤。冷漠威严,杀伐果决,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爽朗爱笑的小王爷?
常山王肃清了身边人,却仍愁眉不展。这信纸确实矜贵,但这也不过是一封信而已,纵然查出是哪家的纸不也是大海捞针?信中所书或是代笔,但连人都不知是谁,如何查笔迹?
常山王又想到一开始就怀疑的五斗米教。他们分发请柬,筹办寿宴,且为赵王所倚重,怎麽看都脱不了干系。他想带着护卫去八公山问问那五斗米教的元一,方起身,却被风延远伸手拦住。
“岳前辈身负重伤,殿下不想回雷霆庄探望他老人家?”
“没查明白原委,无颜面见师父。”常山王道。
见他又要走,风延远挡他身前道:“殿下要去八公山,子商不敢拦,但有三问,殿下可愿一听?”
常山王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文邹邹酸溜溜的,同我这般客气!”
“其一,八公山如今是武林中人汇聚,殿下是要以何身份带兵闯入?”
常山王一怔。
“其二,五斗米教是名门大派,即使殿下贵为王爷,但并无实据,要如何问罪?”
常山王气得瞪圆了眼睛,却又别过头去。
“其三,八公山上最多的门徒就是五斗米教,且不论那些佣兵杀手,至少数百名,殿下身边只几十护卫,即使个个神武,誓死效忠,可山涧峡谷,地势险峻,陷阱重重,殿下还想损失多少兄弟?”
常山王闭目半晌,终于叹息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要如何!难道只能是坐以待毙?!”
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那鸽子“咕咕丶咕咕丶咕咕……”
云鸢看向灰鸽:“可用飞鸽带路。”
常山王不以为然道:“它是认路,但哪有人能追得上它?”
云鸢道:“不必追上它。玄鹤堂有罕见奇香唤做青蚨痕,将齑粉敷于鸽子羽内,任它飞去。再找来一些细犬,由殿下护卫带着细犬寻那气味踪迹,自然可知其去向。”
常山王思索片刻,却又摇头道:“可飞鸽千里传书,这香怕是半途便散了。即使这香足够持久,细犬也能追踪,那千里之外,旷日持久,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云鸢道:“这只飞鸽应该不需传书千里的。”
常山王疑惑道:“你因何如此断定?”
云鸢道:“飞鸽千里传书,翻山越岭,意外太多了。方才奴婢听那人说法,无论是在哪里,他只要以指定的哨声相唤,那鸽子便会出来捎信。这意味着这些人在许多地方都有暗桩豢养这些鸽子。若如此,这鸽子只要将信传到暗桩,再由暗桩筛选,能当下处理便处理,不能处理的,再多发信鸽转送,这样才更为稳妥。”
常山王道:“可是他们既然有暗桩,又要训练这鸽子,岂不多此一举?”
“为了避人耳目。”风延远道:“毕竟捉到鸽子和人,能问出的东西不同。”
常山王沉吟片刻,又道:“但若是这飞鸽听哨声就飞了来……一旦这附近便有暗桩,若发现我们捉了这鸽子带路,暗中射杀了,带不到目的地,又如何是好?”
“殿下思虑周全。”云鸢赞道:“不如……便多捉些鸽子,将这鸽子同其他普通飞鸽一起放飞,这附近若当真有暗桩便可以混淆视听了。”
“有道理!”言罢,常山王却忽又一顿,问道:“这香气可会影响飞鸽识路?”
云鸢摇头道:“不会。飞鸟识途以天地万物为罗盘,即使嗅觉受损,也不会耽误其归路。”
她这确定的语气让常山王不由失笑:“好生厉害,难不成你人如其名,真是只飞鸟?”
虽然笑她,但小王爷却是从善如流,连夜将此事安排了下去。待明日清晨天色一亮,这灰鸽便会同一群鸽子一起被放了出来,乌泱泱的划过安静的古城上空,泯然不可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