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关心而乱
风延远被带走後不过一刻钟,云鸢便被恭敬的请出了石牢。王府侍女引她去了一处别院,虽不大,却甚为清净雅致。院中几株松树掩映着一处阁楼,微风拂过,松枝簌簌作响,是以名为听松阁。
阁内锦榻珍馐一应安置妥当。
云鸢心头发慌,遣走了殷勤周到的侍女,自守在窗前等着风延远。可她直等到月落中天了,仍不见他踪影。
烛火渐黯,她终是耐不住困意,趴在案头昏昏睡去。
清晨的寒意袭来时,恍惚似有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她倏得惊醒,待回神後,阁内却依旧寂寥冰凉。
他这一夜是去了哪里?
云鸢看着渐明的天色。院落空寂,这些侍女当真是听从了她的吩咐,丝毫不扰。
这般放任,淮南王应是没有怀疑风延远的吧。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凌乱的发髻。
心焦也于事无补。还是趁此机会,勘查下王府吧。
淮南王果然谨慎。门客皆居外庭,内院要道机关重重,只能遥遥相望,听说门客只有受到召见才可能会踏入。她观望时险些撞上一洒扫庭院的婢女,却见对方身形一闪,步法轻盈,必是习武之人。
王府内院探不得,还得再想办法。
风啸冥若图谋淮南王,应该会与外院的门客暗通款曲。
昨日那一局扑朔迷离,必有人贼喊捉贼。可她对这四人了解甚少,一时之间参不透这几人举止有何可疑。还是得寻机与他们周旋,或能探出些端倪,顺藤摸瓜。
这般想着,心头忽地又掠过那个念头——风延远呢?这两日,倒底是疏远了。思及此处,心头莫名的发起了闷。
一缕琴音忽地飘来,如烟似雾,缠绕在回廊转角。云鸢循声而去,穿过月洞门时,正撞见风延远身影半掩在嶙峋山石间。他微微仰首,目光投向亭中,似是不愿惊扰这片刻风雅。
少女心头一喜,不由加快脚步:“公子?!”
琴声骤断。
风延远回首,尚未来及开口,亭上已传来一声朗笑:“风三公子!”
左逍遥快步踏下石阶,满面喜色。
云鸢睫羽低垂,悄然退至风延远身後,将自己隐入那道颀长的影子里。
左逍遥热络得好似旧友重逢。先絮絮叨叨地数落梅寒川莽撞,又为下邳旧事连连告罪。说话间,魏千机也自亭中趋步而下,这人昨日一言不发,只作壁上观,这会儿却忽似变了个人,殷勤的近乎谄媚。还说什麽公孙掌门赏了八十脊杖将他们逐出师门,若不得风三公子宽宥,此生再难踏进无极门半步。
云鸢冷眼旁观。
江湖规矩向来如此。少年初出茅庐便以绝世神功传得满城风雨,自然引得各方豪杰嗤之以鼻丶给些教训,更遑论还有重金悬赏为饵。倘若当日他命丧忘忧客舍,所谓以多欺少不过自食其果;偏生他以寡敌衆反败为胜,反倒成就威名。有了名声自然不能小觑,这些所谓的江湖道义也就适用于身了。
所谓江湖规矩,不过是为强者作注罢了。
三人虚与委蛇半晌,竟已互称表字。又忽听得朱栏畔一声娇唤:“亭中有美酒佳肴,倒在那下面晒着日头!”
绿绮半倚朱栏,云鬓斜堕处一段雪颈如新月破云,纤纤玉指叩着雕花栏杆,笑声清越。
左逍遥目光胶着在那抹雪色上,头也不舍得回,只扯了扯风延远广袖:“子商,美人佳肴,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绿绮见状,更是将身子又探出几分,纱衣领口滑落半寸,日光穿过栏杆雕花,在她身上织就金丝罗网,每一道阴影都恰到好处勾勒着曼妙曲线。
云鸢见风延远欣然应邀,心口蓦地发紧——也不知是怎得了,足下竟如灌铅般沉重,一步也不肯迈。只待风延远驻足回眸,笑问她“愣着做甚”时,她又忽觉似有春风拂过冰湖,那点郁气都化作蜜水,丝丝渗进心缝里——恍然知觉,自己方才竟是醋酸了丶在赌气?
蹬梯入亭,青梅酒香扑鼻而来。
这方寸之地,竟还有一扇云母镶嵌的曲屏。屏侧一把红木镶绿琴,琴旁案几上放着鎏金酒壶,旁置几个越窑青瓷小碟中盛着蜜渍青梅。
四方蒲席刚刚好只容四人落坐。
云鸢敛衽跪坐于风延远身後,静默如影。
魏千机笑道:“早闻子商雅好音律,果然不虚。我等早想寻你来聚,可寻了一日都未见影子,还要多谢绿绮娘子这一曲引凤来仪啊!”
绿绮掩唇笑道:“妾身这琴技只怕要被风三公子笑话了。却不知公子这一日是在何处,左大侠可是将公子好找。”
“绿绮娘子自谦了。”风延远笑道:“这一曲可谓天籁,风某醒来闻曲恍惚天上人间,不知不觉便走了此处。”
这句听得云鸢心头发恼,只可惜坐了他身後,不能将火气直瞪到他眼中。
“醒来?”绿绮惊笑道:“公子难道是睡至此时?”
风延远讪笑道:“昨夜与王爷夜叙至黎明,幸得留宿内院小憩。”
左逍遥笑道:“王爷果然偏爱子商啊,王府内院我们可都留宿不得。”
风延远展颜笑道:“实则是昨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