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陶罐,入手沉滞,罐底也无任何异样;指按木匣机关,匣盖应声而开,其中空无一物。
令她心头微沉的是,所有留有痕迹之物皆已触发,这屋子却依旧沉寂如初,纹丝不动。
她眉心愈紧。奇门遁甲之机,关键在于寻得“遁去的一甲”,从而叩开生门……
她倏地一怔,随即冷笑。怎可又忘——风啸冥自诩人间阎罗,怎会大开生门?他为人留的,只会是死门!
先衍毒势,再以毒克尽万物。
依序而动:烛台丶铜铃,而後木匣丶陶罐,最後握住井上手柄转动辘轳。
“咔——”
一声极轻的机括转动声自地底传来,眼前地面缓缓向下倾斜,裂开一道仅容纤薄身形通过的黑色缝隙。
云鸢迅速脱下外衫,塞入缝隙与地面之间,随即侧身滑入。
刚一坠地,她便擡头望去——那道缝隙正在缓缓闭合,夹于其中的外衫随风微动。
她向下看去,幽深尽头,似有一点烛影摇曳。
待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她终于看清:脚下并非虚空,而是一道陡峭向下的石阶,没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转过第一道弯时,霉味混着腥气扑面而来。她指尖扶着潮湿的墙壁缓步下行。阴冷的气息钻入鼻腔,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转过三个弯後,腐臭之气愈发浓烈,那摇曳的烛火却愈发明亮了。
待她屏息探头望去,却赫然见数十张惨白的人脸悬于半空,在昏暗烛光中如恶鬼般朝她扑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压住惊呼——再定睛看时,才发现那竟是一张张被完整剥下的面皮,有的还连着脖颈,下面空空荡荡的,皆悬挂在木架上,随着阴风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云鸢强忍翻涌的呕意,踏步而入,鼻翼微动,细细分辨着腐臭中每一丝气息。
不对,还少了什麽……
风啸冥身上那股鸩毒气息,便是烧成焦炭她也能嗅出来。此刻这里虽有他残留的痕迹,却少了那缕致命的甜腥。
正思忖间,忽觉背後阴风袭来。她仓皇一躲,撞入那群悬挂的人脸中间。
两片面皮“啪”地掉落在地。
再定睛看时,绿绮已堵在楼道出口,半边溃烂的脸在烛光下狰狞可怖,与四周悬挂的面皮一起融于昏烛暗影中,活似地狱恶鬼。
“你果然是为了寻他。”
绿绮声音嘶哑,仰起那半边残缺的脸。
“他已经走了?”云鸢声音发颤。
“没错。”绿绮咧嘴一笑,“阎王已离去,只留下这座阎罗殿。。。。。。”她手腕一翻,数道银丝在昏暗的烛光下闪过寒芒,“没想到还能逮住只雀儿。”
云鸢身形如燕,轻盈旋身避开银丝,衣袂翻飞间竟未触到半片面皮,只引得那些悬挂的人脸微微晃动,在烛光下投出诡谲的阴影。
“淮南王以礼相待,你何苦为一条阴沟里的长虫卖命?”
“你这般聪明,没发现我身边少了一人?”
是锦瑟……云鸢微怔。
“赵王擒住了锦瑟,逼我和魏千机就范。”
“魏千机?”
“意外?我也很意外。这年头,肯为一女子背叛家族丶恩师,乃至明主的男人,倒真是罕见。”绿绮轻笑一声,“你那远公子……可会为你如此?”
云鸢心弦微颤。
绿绮见她神情微滞,忽十指齐弹,银丝破空而来,在烛火映照下如蛛网般闪烁寒光。
云鸢扬手推倒一排面皮架,腐烂的人脸如幕布般挡住银丝。她借势翻身隐入烛火照不到的暗处,声音忽远忽近:“他既有这般精妙的易容术,必能医好你的脸。为何不去寻他?”
“我也想啊!”绿绮的笑声里带着凄厉,“可那条毒蛇比你狡猾多了。谁知他如今又藏在了哪个鼠洞。”她突然暴起,“但被你这个小丫头算计的恶气,今日还是可以讨回的!”
她飞扑向暗影中的云鸢,指尖刚要触及,那人影却如鬼魅般消散。再回首时,云鸢已立在楼道口,衣袂飘飘。
“好快的身法。。。。。。昨夜竟是做戏给我看。”
绿绮那完好的半边脸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眸色凛厉的看着云鸢:“那毒蛇与风延昊蛇鼠一窝,你绝非为风家而来。”她腐烂的嘴角扭曲着,露出森森白齿,“你究竟是谁?”
“猎蛇之人。”
“哼,多如过江之鲫。”
“你可也是?”
绿绮突然抚上墙砖暗纹,溃烂的面容浮现诡异笑容。
“不是。”
她指尖发力,机关咔哒作响的瞬间,云鸢身後传来山崩般的轰鸣。千斤巨石裹挟着尘土砸落,将地道出口碾为齑粉。
“这方寸之地,且看你如何腾挪。”
绿绮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滴水声,竟显出几分童真般的残忍。
“待你那位俏公子挖通地道——”
她指尖银丝骤起,在烛光下交织成死亡罗网。
“正好赶得上收殓你这张。。。。。。新剥的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