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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暮色四合，禁宫深处的凝芳殿早没了往日的喧嚣。

自先王後薨逝，这处宫殿便被封了朱门，只馀下满院枯寂。月色如练，透过半掩的描金窗棂洒进来，落在青砖地上，映出李胤挺拔的身影。

他指尖拂过殿内蒙尘的鎏金铜鹤灯，灯身积着薄薄一层灰，恍若隔世的时光在指尖簌簌剥落，这是他偷溜进来的第三十七次，侍卫们素来知晓他的心思，也只当没看见，任由这位殿下在这冷宫里寻几分旧日暖意。

茶山先生那句“要考虑一下”还在耳畔打转，李胤望着天边悬着的一轮孤月，眉峰微蹙，连晚风都似带着几分凉意。

忽听得身後青砖地传来“笃笃”脚步声，他手按在腰间玉扣上，警惕地回头，月光恰好落在来人脸上，竟是赵妍儿，她一身月白襦裙，鬓边簪着朵素银梅，站在殿门口，身影被月光拉得纤长。

“殿下，您是出来透气的吗？”赵妍儿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殿内的寂静，手指不自觉绞着裙摆。

李胤转过身，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赵妍儿心口一紧，还当是自己私闯先王後寝殿的事被拆穿，忙低头屈膝：“抱歉，殿下，臣女不该擅闯此地，只是……”

“本殿是说，”李胤打断她的话，目光转向殿外的老槐树，声音淡得像月光，“都这麽晚了，竟敢独自来这冷僻地方？”

赵妍儿闻言，倒松了口气，仰头时眼底映着月光，带了点俏皮：“多亏了殿下，臣女才知道自己竟这麽有胆量。”

这话落了地，殿内又陷入沉默。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伴着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传来。

赵妍儿望着李胤的侧脸，他下颌线利落，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竟让她看得失了神。犹豫了半晌，她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殿下，臣女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李胤的声音很轻，目光仍落在天边。

“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臣女太过放肆，还是因为……因为臣女直白表露了心意，所以殿下才讨厌臣女的吗？”赵妍儿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後几乎细不可闻，指尖紧紧攥着襦裙，指节都泛了白。

李胤闻言，终于转过头看她，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闪躲：“都不是，我心里有喜欢的女子。”

“轰”的一声，赵妍儿只觉得耳边炸开了响，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眸瞪得圆圆的，这些日子她日日留意，从未见李胤身边有过别的女子，他怎麽会……怎麽会心里有了人？

见她这副模样，李胤放缓了语气，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意思是，此事不怪你，也不怪旁人。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赵妍儿定了定神，喉间发紧，还是忍不住追问：“那……那是个什麽样的女子？”

李胤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马公公嘶哑的呼喊：“殿下！出大事了！罗内官他……”

李胤猛地转身，快步迎上去，伸手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马公公，声音沉了下来：“到底出了什麽事？慢慢说。”

马公公扶着李胤的手臂，胸口剧烈起伏，压根没注意到殿内的赵妍儿，断断续续道：“殿丶殿下……王後娘娘那边……罗内官被人带去长乐宫了！还说……还说要查他私藏秽物的罪……”

“什麽？”李胤指尖骤然收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淡然。

他也顾不上多问，转身就往长乐宫方向奔去。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很快便消失在宫道尽头。

殿内只剩下赵妍儿一人。她望着李胤消失的方向，方才眼底的期待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抹自嘲的笑。

风吹过，带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她擡手拂去鬓边散落的碎发，转身走出凝芳殿，月白的身影渐渐融入浓重的夜色里，只馀下满殿月光，伴着尘埃静静洒落。

——

长乐宫的烛火将人影拉得颀长，殿内弥漫着沉水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

罗三瑥被两名宫人按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墨色锦袍已被扯得歪斜，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

他死死攥着衣襟，指节泛白，喉间溢出细碎的挣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