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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猫鼠互挠（第1页）

第十三章猫鼠互挠

贴纸事件像一盆冰水，把徐言从侥幸的幻想里彻底浇醒。馀一知道了。那双镜片後的眼睛，平静之下蛰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每一次在茶水间丶走廊甚至只是项目室空气里无意的视线交汇，都让徐言後背发凉，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二午休时间，工位区人声稍歇，大部分人去了食堂或休息区。徐言正对着屏幕上的UI粒子参数头疼不已，试图消化李睿那份苛刻的优化要求。

一道修长挺拔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工位的光线。

徐言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僵硬地擡起头。

馀一就站在他工位旁，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浅绿色的磨砂外壳，在日光灯下泛着冷淡的光泽。他什麽也没说，甚至没有看徐言一眼，仿佛只是顺手放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极其自然地将盒子放在了徐言键盘旁边的空位上。

“高强度脑力消耗，补充点糖分。”馀一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说完，他甚至没有停留，转身就朝茶水间的方向走去，动作流畅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徐言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盒浅绿色的糖上。浅绿色…《NebulaEdge》游戏商城的限定款！而且这颜色…刺眼地让他想起自己那架已经化为数据尘埃的薄荷绿涂装机甲——【风吟精灵】！

几乎是本能地，徐言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伸手，一把将那盒浅绿色的糖扫进了自己半开的抽屉深处！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旁边的一支绘图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低下头，脸颊火烧火燎，根本不敢去看馀一是否回头，只听到自己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那盒糖静静躺在抽屉的阴影里，像个冰冷的嘲讽，又像一座小小的墓碑。这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像一记闷棍，彻底打醒了浑噩中的徐言。馀一不仅知道了，而且已经开始用这种方式，无声地丶精准地戳着他的痛处。但几天下来，徐言骨子里那点被娇惯出来的丶带着蠢萌劲儿的倔强开始冒头——他不能总这样像个受惊的鹌鹑！得做点什麽！

于是，徐言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他不再只是被动地担惊受怕，而是像对待一个特别难搞的需求一样，开始偷偷地丶全方位地“调研”起他的观察目标——馀一（ID：Zero）。

他假装埋头画图，眼角馀光却精准地锁定左前方几排工位外那个身影。馀一的工位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效率感。除了工作电脑和大尺寸外接显示屏散发着幽幽蓝光，桌面上只有一只深色的马克咖啡杯，以及几本厚重如砖丶封面印满深奥公式和代码的算法书。没有手办，没有零食，没有多馀的装饰品，干净得近乎冰冷，与徐言自己那个堆满了可爱小物件丶草稿纸和零食包装的“创意小窝”形成了天壤之别。

徐言还摸清了馀一的工作节奏。上午，通常是馀一处理那些最烧脑丶最核心的技术难题的时间，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电，气场生人勿近。而到了下午，他则会切换到审阅模式，批阅设计文档丶进行信息沟通，虽然依旧惜字如金，但气压似乎没那麽低了。最让徐言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午休时间——当项目室人最少，大家都去吃饭或小憩时，馀一偶尔会起身活动筋骨。而他的“活动路线”，似乎总有意无意地会“路过”徐言的工位附近。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精准巡航！

在一次午休的“巡航”间隙，徐言的目光被馀一显示屏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反光点吸引。他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是个小小的丶几乎不引人注意的银灰色的金属贴片，造型……徐言心头猛地一跳！是【幽影溯光】！馀一在游戏里的招牌机甲！那标志性的丶充满力量感与流线美感的轮廓。徐言绝不会认错，他曾经在Zero的某个直播切片里看到，馀一仅仅因为【幽影溯光】某个关节涂装比官方设定图差了0。1%的色值，就花了整整三小时反复调试重喷，弹幕都在刷“Zero大佬的完美主义晚期没救了！”

他对这架机甲，简直有种近乎苛刻的迷恋和掌控欲！

这个发现像一道火花，瞬间点燃了徐言原本绝望的心。支点！一个或许能撬动眼前这冰冷困局的支点！

当晚回到家，徐言像打了鸡血一样扑向自己那个塞满了各种游戏周边的储物箱。在一堆压箱底的旧海报丶过季的限定卡牌和落灰的初版设定集下面，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找到了！一个当初他顶着寒风排了三个小时长队丶才抢到的《NebulaEdge》官方超限量版【幽影溯光】金属书签！

书签只有掌心大小，却将【幽影溯光】的冷峻与凌厉完美复刻。幽蓝色的金属本体在灯光下流动着深邃的光泽，每一道棱线丶每一个引擎喷口的细节都被雕刻得纤毫毕现，边缘打磨得光滑温润，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质感非凡，细节精致得堪称一件微型艺术品。

徐言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将这枚书签擦拭得锃亮。幽蓝的冷光映在他眼中，仿佛也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勇气之火。他握着这枚冰凉的金属书签，感觉像是握住了一枚精致的丶准备投向对手的飞镖。他将书签郑重地放进自己背包里，准备就绪。明天，他不再只是瑟瑟发抖的猎物，他要…挠回去。

第二天中午。工位区恢复了午间的松散氛围，抽屉里那枚幽蓝的书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他不断回想着第一次被那盒浅绿色糖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狈，以及馀一那平静离开的背影。今天，他必须不一样！

果然，那道熟悉的丶带着微苦咖啡气息的清冽阴影，再次地笼罩了他的工位边缘。徐言的心脏依旧重重撞了一下，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来了！

深吸一口气，压住想要立刻缩起来的本能，强迫自己以一种刻意练习过的丶近乎缓慢的速度，转过了椅子，擡起头。

馀一站定，手里拿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盒子，这次是浅粉色的磨砂外壳。他甚至省略了“补充糖分”的台词，仿佛递糖已成某种心照不宣的仪式，极其自然地将盒子放在了徐言键盘旁边的同一个位置——与上次放置浅绿色糖盒的位置分毫不差。

又是糖！又是限定款！浅粉色…这是在暗示我坑了他小号的【粉红幻影】？？

但这一次，徐言没有低头，没有躲避。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脸上所有能控制的肌肉，努力挤出一个练习过多次的丶略显僵硬的“感激”微笑。他甚至擡起头，让自己的目光迎上馀一镜片後的视线：“谢谢馀工关心！”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尽管尾音带着一丝紧绷。

馀一镜片後的眸光似乎极其细微地凝滞了零点几秒。徐言的擡头和道谢，显然是个计划外的变量。

就在馀一这刹那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里，徐言动了！

他没有碰那盒浅粉色的“警告”，而是猛地侧过身拉开了那个特定的抽屉，手指探入牢牢攥住了那枚早已准备好的丶冰凉的【幽影溯光】金属书签！

冰冷的金属质感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奇异力量。徐言将书签“啪”的一声，轻轻放在桌面上，就紧挨着那盒浅粉色薄荷糖！幽蓝冷峻的机甲剪影瞬间与清新浅粉的糖盒形成强烈的视觉对峙！无声的硝烟仿佛在空气中弥漫。

“一直想谢谢馀工在项目上给我的指导，”

徐言脸上的笑容放大，努力显得人畜无害，甚至刻意让声音带上了一丝甜腻，“特别是关于‘微风搅动星光’的啓发。这个小玩意，跟您的气质很配，希望您喜欢。”

他死死咬住“指导”和“啓发”，将馀一所有带着试探意味的行为，死死框定在纯粹的工作关系范畴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硝烟的味道。

馀一的目光从徐言强作镇定的脸，缓缓移到桌面上那枚突然出现的丶精致的【幽影溯光】书签。这枚书签的出现，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徐言不仅没有像上次那样惊慌失措，反而带着点挑衅意味地回敬了他！这反击，笨拙生涩得近乎莽撞，却又……出乎意料地有效，像一只原本瑟瑟发抖的小动物，突然亮出了它藏了很久的丶并不锋利的小爪子。

馀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拈起那枚冰冷的金属书签。指尖在【幽影溯光】流畅冷硬的线条上缓缓摩挲，动作带着一种审视般的专注，仿佛在感受它的每一道棱角丶每一处冰冷的细节，以及其中蕴含的反抗意志。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当他再次擡眼看向徐言时，眼底那抹最初的意外已被一种更深沉丶更幽暗的兴味所取代，如同平静湖面下悄然汇聚的漩涡。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出一抹几乎难以捕捉丶却足以让徐言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漏气的弧度。

“徐老师有心了。”馀一的声音依旧平稳清冷，但“有心了”三个字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特殊的重量，沉甸甸地落下。“UI设计师的‘回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枚书签，再落回徐言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果然…别出心裁。”他将“别出心裁”咬得格外清晰，尾音拖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玩味，眼神在徐言脸上停留了极具压迫感的两秒，像是在无声地拆解他这场孤注一掷丶破绽百出却又勇气可嘉的反击表演。

然後，没有再说什麽，也没有碰那盒浅粉色的薄荷糖，只是稳稳地将那枚【幽影溯光】书签收进掌心，仿佛那本就是他的东西。转身，步履依旧是从容不迫，消失在工位间的过道里。直到馀一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徐言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刚才那几十秒的交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演技！

然而，在巨大的虚脱和後怕之下，一股奇异的丶微弱却滚烫的情绪猛地窜了上来，冲淡了恐惧——那是他让馀一露出了计划外表情的丶劫後馀生般的得意！是那句带着玩味评价的“别出心裁”带来的丶混合着巨大刺激与隐秘成就感的兴奋！他竟然…刺回去了！虽然笨拙，虽然心惊胆战，但他真的…做到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桌角那盒浅粉色的“战利品”。指尖冰凉，糖盒也冰冷。这次，他没有像对待脏东西一样立刻扫进抽屉，也没有拆开去吃一颗。他拉开抽屉，将它和之前那盒被扫进去的浅绿色薄荷糖，并排放在了一起。两枚来自猎人的“糖果勋章”，一枚记录着最初的狼狈，一枚记录着勇敢的反击。

猎人的网依旧存在，甚至可能收得更紧。但猎物似乎…开始学会在网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着挠了那麽一下。馀一摩挲书签时眼中那份深沉的兴味，和他那句意味深长的“别出心裁”，如同投入徐言心湖的石子，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悄然漾开了一圈圈名为“悸动”的涟漪。这场危险的推拉，滋味似乎开始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