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个身坐起来,床头柜上放了杯温水,他仰头全灌下去,张口喊:“丛风?”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运转,能听到锅铲碰撞声,丛风不理他。
方与宣叹一口气,这人装耳聋,坏心眼要听他喊别的,他偏不喊,让厨房里那位自己急去吧。
他在床上转了一圈才找到掉到床尾缝隙里的手机,回复几条下午发进来的信息。
这一觉睡了太久,他本打算下午收拾收拾行李,晚上搬回家去住。小时候他生病就是和父亲分房睡,老爸要出门赚钱养家,不能被传染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生病一个人呆着了。
抽油烟机的嗡嗡关闭,碟子放在料理台上发出清脆一声,夹杂着端锅翻菜的声音,闭上眼仿佛可以看到冒着热气的饭菜被盛出来。
接着是一声电饭煲打开的轻响,香喷喷的米饭新鲜出炉,方与宣忍无可忍,还是妥协了:“老公!”
丛风可算舍得搭理一声:“怎么?”
方与宣说:“我吃完饭就搬回去住。”
厨房里忙碌的丛大厨立刻问:“为什么?”
问了还不算完,他径直找上卧室门来,高大的身影往门边一靠,影子拖出去好长,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病没好。”方与宣咳了两下,摸摸鼻子,“好了再搬回来。”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门口那道影子晃两下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无所谓的点评:“屁大点事。驳回。”
随后附加一句:“起来吃饭!”
晚饭做得丰盛,丛风并不知道双人份的饭要备多少菜,因此炒得有些多,方与宣只觉得自己迟早得被喂胖。
他现在的确不挑食,原因倒也不只临死前喝太多苦药汤。这辈子他一直就不怎么挑食,调味料倒进去搅和搅和总能变好吃。
他有时候实在觉得冤,梦里穿越回去看,古代吃的东西真没什么大花样,那年头食材本身就不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不过是嘴挑了点而已。
但丛风今晚还是选了些他喜欢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远胜陪嫁大厨。
吃一半,方与宣才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去买菜了?我白天看冰箱都吃空了。”
“下班。”丛风仍旧吃得不拘小节,回话也懒得抬头。
“今天怎么没加班?”
丛风说:“最近没活儿。你就住这,别往回跑了。”
水到渠成的同居生活再次开启,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合拍。与前世的婚后生活有相似,可更多的是全新风味,主要体现在没了晨昏定省,他们活得更散漫了。
外人面前文质彬彬的方老师,处事得体又熨帖,修复中心的新人里最喜欢的师傅,在家里时却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懒洋洋地刷新在各个角落,摊开了躺着,蜷住躺着,生病了躺,病好了还在躺,从左边的角落滚到右边的角落,丛风常常担心他会生蘑菇。
不过他能适应方与宣的表里不如一,毕竟自己刚认识他时,接触的就是壳子里的那一面,壳子里装的是上辈子没有被规训过的魂,那时方与宣刚开始做梦,来自前世的年少轻狂被唤醒,面对丛风时总无可避免地暴露本性。
这不是坏事,但在某些时刻也不是好事。
两世的认知很容易被混淆,搞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意识属于古代,有些意识属于现代,纠缠在一起,构成全新的两个人,丛风早就觉得这迟早害他们闯祸,却没想到第一个被害的是方与宣。
一周之后,方与宣大病初愈才过去三天,就在酒桌上把自己喝醉了。
是邢越组的生日饭局,他错觉自己还能喝,一杯一杯接连下肚,却忘记了这辈子没尝过丛风从边关带回来的烈酒,酒量根本没法和以前的自己比,桌上那几杯白的就足够他倒下。
只能庆幸现在吃喝违规,这桌上没领导也没其他同事,醉了也不用担心出错。
散场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他在餐厅门口的石阶上走了几步,实在头晕得厉害,撑着花坛坐下来。
初秋的夜风吹得有些冷,他吹了会儿晚风,才恍然记起来自己是在外面游荡,得回家去,在裤子口袋摸了好半天却没摸到手机。
方与宣抖半天连个纸片也没抖出来,只好回到包间,看到有几个服务生推着清洁车在收拾桌子。
他扶着门框,缓了缓神,找到自己的声音:“您好,我刚从这间包厢离开,遗失了——”
话没说完,离他最近的服务生便拿了一部手机出来:“是这个吗?烦请您验证一下……”
方与宣现在听声音只能听完半句,低头看见递过来的是解锁页面,他捧着手机思索会儿,居然也想不起来锁屏密码,便摸索着用指纹解锁。
服务生说:“刚刚进来一通电话,我以为是您打来找手机,就接通了,对面说是您的朋友,问了我们这里的地址。”
这段话太长了,方与宣皱了下眉。
服务生只看到面前这位面容清隽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臂弯搭着外套,衬衣笔挺,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瞧着仍是沉稳冷静的模样,开口却问:“您说什么?”
服务生才意识到他其实喝醉了,便放慢语速,提取重点:“你朋友来电话,问了这里地址。”
见对方终于有了动作,才继续说:“先生,你去楼下大堂坐一会,喝点柠檬水,给你朋友回个电话。”
方与宣听懂了,他翻着聊天记录,看到丛风的名字,回拨过去。
对面没等响铃就接起来,丛风的声音隔着听筒有点远,方与宣想听得更仔细,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又使劲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