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没有放下碗,就着喝粥的动作从碗後冒出一双眼睛蹬得溜圆看向谢宁之。
谢宁之面容严肃,等待沈相楠的回话。
躲不过,还是躲不过。
沈相楠认命似的放下碗,擦好嘴,低眉垂眼道:“我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挡下那一刀,一定要挡下那一刀。”
“要是没有我一时冲动抛出那把刀,说不定先生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了,因出在我,果也该由我承担。”
谢宁之说:“就算没有你抛出那把刀,他要是下定决心杀我,也会从旁人那里抽刀,你不必因此揽过由头强加在自己身上。”
“不管如何,我都没办法看见你在我面前流血,先生。”
沈相楠擡眼,认真说:“先生,如果我死了,不过是平云京里死了一个普通人而已,可若是先生出事了,那是宣国的损失,是多少人的哀伤。”
谢宁之听完,蹙眉默声。
“你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性命不重要?”谢宁之叹口气,“沈相楠,不论富贵贫贱,人人皆有牵挂之人,皆有人牵挂。俗世短短几十载,你还没见过太平岁宴的风光,不该妄自菲薄,看轻性命。”
人人皆有牵挂之人,皆有人牵挂。
自从父母离世,沈相楠独自一人漂泊许久,不知去向何方,不知落脚何处。
他之前从未想过,除了委屈,仇恨,不甘之外,还有什麽牵挂在世上,还有谁牵挂着他。
这样的疑问愈发强烈,鬼使神差的沉默之间,沈相楠毫无由头,毫无立场,发自内心地问出口:“我早就没有家人在这世上了……哪还会有人牵挂我,难道会是先生吗?”
谢宁之嘴唇轻抿,最终没有张口。
沈相楠等待片刻,不知道是在期待什麽,随即轻轻一笑,低下头仿佛无事发生,“哎呀,随口一问,先生不要当真,我只是……”他的话语里有极力掩盖不住的失落,“我只是太久没有家人在身旁了。”
“会是的。”谢宁之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沈相楠,要记得惜命。”
沈相楠闻言,猛然擡头,不敢置信看向谢宁之,半天才消化完这一句话的意思。
“先生?”他轻轻一唤,“先生,你没有喝酒吧?”
“我不饮酒。”谢宁之说,“你今晚才像是醉了。”
沈相楠笑起来,说不上是什麽事情有这麽高兴,但是谢宁之一句话就是让他非常高兴。
“还醉的不轻。”
“我以後会惜命的,我得活着看见太平岁宴才行。”
沈相楠继续喝起小米粥,才想起粮仓着火一事,便问谢宁之:“对了,那个知县现在怎麽样了?”
谢宁之回答:“压牢审问中,如果先前他只是因粮仓意外失火,擡价转卖米票一事获罪,日後查明受傅家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的话,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可惜他一时怒意,刺伤朝廷命官,恐怕是再难保性命。”
沈相楠咬牙切齿道:“如此心胸狭隘之人,真是辜负圣意,再者他怀有私心,同傅家狼狈为奸,就是死也是死不足惜。”
沈相楠:“傅家偷换米粮,这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可有问出是谁指使?”
不用想也知道,百家巷供傅家石米,仗此逍遥法外各处生事的只有傅立鸿一人而已。
沈相楠:“若是傅立鸿指使,那就棘手了,傅国公可就这一个儿子,太子妃也就这一个弟弟,两块免死金牌在手,真是投的一手好胎。”
谢宁之摇摇头,“恐怕要让你意外了,大理寺那边传话,刘知县口中的傅家公子并非傅立鸿,而是另有其人。”
沈相楠十分诧异,“另有其人?”
谢宁之点头,随後说出二字,“傅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