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欲辩再辩,辩来辩去,不过鸡同鸭讲,身心俱疲。
僵持之下,远处传来兵甲与马鞍交响的声音,一队人马身着胄甲迅速围住学堂门前的这些闹事者,人群恐慌之馀,沈相楠也感到意外。
天色渐呈鱼肚白,红日才露尖角,雾气还未彻底散尽,马步缓缓而来,蹄声清晰入耳,似杀伐之声将至,让人心生震颤。
沈相楠望见来者盔上的翠尾翎角,那是青翼军统帅的标志,雀翎之下来者戴着狰狞怒目的金刚相面具,沈相楠顷刻明白是谁。
周思颐骑在马上慢悠悠绕这些人走了一圈,沈相楠看着被兵马圈在原地的闹事者随周思颐的马蹄声开始瑟瑟发抖起来,甚至大气不敢出一声。
沈相楠不禁想,战场上的惠王是否也会像这样,给足对手恐惧心理,折磨至分崩离析再下杀手。
良久,周思颐道:“闹事者押送大理寺,待恭廉殿与陛下商议後再做决定。”
那群人听闻要进大理寺,手上顿时泄力,家夥什应声落地,大理寺是什麽地方?活人进去变成鬼,鬼进去也要掉层皮!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不堪受的命!
有人瘫坐在地出神,有人撕心裂肺哭喊,有人心有不甘质问:“我们没有伤人!你们竟然敢随意抓人?我们做错了什麽?明明是你们诓骗在先,我要朝廷给我们一个交代!”
周思颐闻声靠近,他没有下马,一言不发抽出腰间配剑,指向那人。
那人瞬间倒地,冷汗直流,一句话再说不出来,麻裤下一股热意窜出,竟是被吓得当衆尿了裤子。
“朝廷没有对不起你们,回家之後,让孩子静心读书,来年再考一次吧。”面具隔断周思颐的神情,这句话猜不透他的情绪,周思颐说完,将剑收回腰间。
周思颐擡手一挥,闹事者皆被押走,学堂门前总算恢复一片安宁。
鸟鸣声过,滚滚红艳普照青云,寒气逐渐被曙光驱散,周思颐在朝阳升起下将面具轻摘,威慑十足的面具下是他意气近人的面容,周思颐笑着对沈相楠打招呼:“沈大人安好。”
“惠王殿下安好。”沈相楠回过神,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眼前人与方才踏马提剑的人是相同之人。
“很久没有在宫里遇见你了,最近一定很忙碌吧,从前还能有几分闲暇,得了缀带後就不一样了,睡不上几次好觉,有时还未必能吃上一顿饱饭,算来学堂刚设,许多事情还未稳定,以後要辛苦你了。”周思颐下马,朝沈相楠走来。
“这是臣的本分,谈不上辛苦。”沈相楠说,“殿下怎麽突然抽空来学堂了?莫不是就为替我收拾这些闹事人吧?”
“嗯,料你心软猜你两难,这不是赶来解困了?”周思颐将头盔摘下,甩了甩发尾,“和这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明事理,这也是为什麽一定要设民间学堂的原因。”
沈相楠无奈叹下口气,“万事开头难,只盼将来能顺利吧。殿下不妨进来说话,顺便看看这学堂的模样。”
周思颐摇头拒绝沈相楠的邀请,他说:“近来军营事多,我还要赶着回去,改日得空再来看看吧。”
沈相楠沉思片刻,问:“是要打仗了吗?”
周思颐从容道:“不清楚,总之不能懈怠,羽雀军也没有闲着。”
沈相楠问:“世子不是入宫了吗?为何还会打仗?”
周思颐欲言又止,沈相楠明白这不是周思颐能决定的事,于是话锋一转,说:“我一直忙着学堂的事,还未曾见过世子,唐大人见过了吗?”
沈相楠提到唐梧念,周思颐有些意外,“钦天监近日诸事繁多,大概还未见上吧,对了,世子的开蒙先生是你?”
沈相楠点头,周思颐擡眉含笑道:“时间过得这麽快啊,沈大人也是要做先生的人了。”
“殿下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心里虚的很。”沈相楠说。
“你的酒我收到了。”周思颐双手抱在胸前,依着门看他。
沈相楠回笑,“我还想过唐大人会不会把酒藏起来呢。”
“多谢沈大人赏酒。”周思颐一语双关,他翻身上马,重新戴好头盔,将面具随意挂在腰间,握紧手中缰绳对沈相楠告别,“走了,改日再与你共饮。”
沈相楠点头,目送周思颐离去。
他想起惠王府初次一叙,惠王口中说的投缘并非虚言。
他是该好好考虑文乐为的话了。
方才用手臂生生接住木棒袭击的地方开始火辣辣作痛,沈相楠这时候才後知後觉疼得嘶嘶吸气,掀开衣袖一看,一道青痕赫然映在眼前,上面还有血珠冒出。
沈相楠随手用衣袖擦过,若无其事回到学堂中。
“关门吧。”
丝丝缕缕云絮浮动淡青天上,万道阳光倾洒而下,晨风微微吹来,又是一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