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唐梧念的记忆里,父亲和绥永帝的关系并没有东宫和兄长那样亲近。
兄长问过父亲,当年为何选择的是陛下,父亲说,因为他是三殿下最喜欢的孩子,可後来他长大了。
年幼的唐筱没有听懂这句话,不过她记得父亲不让她随兄长学习天文地理,也不愿她将来为仕,更不想让她和天家扯上任何关系。
少时叛逆,对父亲所作所为无法理解,最终唐梧念桩桩件件没按父亲的想法走。
她从闽州回到平云京,继任钦天监正,入主惠王府,那时她的父亲已经与世长辞,她没机会再问一句父亲为什麽。
到多年後之後,她倏然想起离开平云京前往闽州那夜,是她见到父亲的最後一面。
风声鹤唳,她其实听见又听不清父亲站在身後的叮咛,後来日夜辗转反侧才隐约拼凑起父亲的那句劝告。
唐氏女不嫁作天家妇,莫为无情君行有情事。
唐梧念的父亲是病重致死,他的病从三月伊始发作,直至秋末,已显颓然之势。
可绥永帝不允他的辞呈,并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说到当年若不是他,他无法承兄长之愿,若没有唐氏在一日,国将无有一日能见太平岁宴,兄长遗愿无法实现,在地下将不得安宁。
字字泣血,句句涕零。
冬雪纷飞,平云京挨家挨户升起炊烟,不约而同将团圆饺下水,唐筱是这一日离开平云京的,不过两月,她在闽州收到父亲病逝的消息。
母亲从始至终认为,是绥永帝害死了父亲。
兄长说,陛下从不真正信任过父亲。
唐梧念伸手拿起一片浸泡药汤的姜片压在舌下,唐家叛逆的小孩,其实不止她一人。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姜太辣,唐梧念皱起眉头,把脸埋进白褥几分,只留一双眼睛四处探看,玉沙将沈相楠送来的桂花蜜打开取了一点粘在勺上,另一只手端好白瓷暗纹盘,接下滴落的桂花蜜,递至唐梧念身侧。
沈相楠是偶有几瞬,才能意识到唐梧念比自己年岁稍小。
唐梧念摇头没尝那桂花蜜,不过她突然问起沈相楠:“我的那一份桂花糖藕呢?你送给外人没有?”
沈相楠没想过唐梧念会真和他讨要起桂花糖藕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答道:“竹舍还有许多,大人若是想尝,得先问问庞大夫吧?”
“你带着我那一份桂花糖藕,去樊栖阁拜访一位贵人。”
唐梧念嘴里还含着姜片,又闷在白褥里出声,沈相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谁?要去拜访谁?”
“樊栖阁。”
唐梧念加大声量,不免呛到扑面的冷气,用力咳了起来,嘴里的姜片刚被吐掉,玉沙便上前眼疾手快把新的姜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唐梧念嘴中。
沈相楠不仅耳朵不好使,眼睛好像也出问题了。
玉沙毫不惧怕唐梧念的威严,毕恭毕敬道:“大人,唐相和殿下都嘱托您好好吃药。”
唐梧念皱起眉诡异地看她一眼,嘴中便重新将姜片含在舌底,又靠回摇椅上。
沈相楠忍不住捂嘴,随即想到方才唐梧念说清的地方,确确实实是樊栖阁。
沈相楠收敛笑意,想不出两者之间有何关联,也不清楚唐氏和樊栖阁有无交集,只能带着满头雾水问:“为何让我去拜访樊栖阁?”
唐梧念这回没再与沈相楠打太极,而是让沈相楠去寻另一可能。
“你带着我的牌子去见他,让他记得记得你的模样。”唐梧念委婉道。
“不瞒大人说,在我刚入宫不久时,我和那位贵人曾见过的。”沈相楠沉默片刻道。
“哦?”唐梧念觉得凑巧,继续道:“那时见过不算,你如今再去见见就不一样了。别告诉我你和那位贵人见到的第一面就闹不愉快。”
大堂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