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临场反应而已。毕竟你爱他们,琴酒又有私心,最合适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也最出人意料的刺客,不就是你了吗?”我抚摸一缕黑发,根据他的状态判断那些刀剑变成溯行军骨兵的时间,“说什麽要把整个东京变成战场,狠不下心牺牲什麽的话,就什麽都做不到,显得像个笑话。”
判断不出来。能看出他这几年里被养得挺好的,鉴于从前也没有条件让我们有馀力去照料头发。现在的话,有点毛躁,还有些过长,这可能是因为有段时间没好好料理,也有可能是故意留长的,为了在头发里积蓄灵力。
一直没听到回答,我顺手又扯了一下,示意他说话。
“……别乱动,”他不耐烦地被激活了,把我手拍开,拍完拉扯到伤口,痛得吸了一口气,“幸运儿……”
天上聚积起大片乌云。空气流动回旋,风声带着远方的雷鸣,重重逼近翻涌。他看着这些,嘲讽地笑:
“你已经走太远了,拥有的也太多,所以瞧不上别人能付出的代价。我倒也想要些能抛掉的东西……这不是已经在你眼前了吗?”
这具身体捂着右胸慢慢倒下的时候,他冷漠地坐起来,擡手将我揽着抱住,我听到第三道来自琴酒的枪声,然後是第四道第五道,泄愤似的在这具身体後背打出剧烈的震荡。
琴酒恨我,恨我们,恨宫野凉。所以第一枪的偏转也是有所图谋,第二枪是杀哪个都好,第三枪属于补刀,後面都是发脾气。他大概没想到我们明明已经你死我活了,还会挨一起随时聊两句,也没想到我能成功用另一个自己给自己挡枪。
“除了我自己,我什麽都没有。”这话说得好可怜,我就是因为这点无伤大雅的怜悯才做这些的。
枪声停了,我在他耳边问,“琴酒会死在谁的手里?”
“你的,”他说,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得意,“我从爆炸现场把他捞过来的,只说给他最後一个复仇的机会,根本没给他治疗。”
“真阴险啊……”
其实我还想多夸他两句,至少说一句我挺喜欢的,但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这具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我用幻术屏蔽了痛觉,虽然这样会加剧这具身体的崩溃,但到了现在这步,消耗品已经没有爱惜的必要了。
我只好节省力气,酝酿又酝酿,留下最後一句话:“等我……回来。”
……
他死了。
溯行军首领冷漠地把身上血流淌得比他多多了的人造躯体放下。
其实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从被伊邪那美抓住开始,从被安排给一个失去记忆的傻子当玩具开始,从知道对方就是让时之政府设定成真丶让溯行军也成为真实的人开始,他就一直寄希望于打败野凉,把世界拨乱反正,让溯行军成为无稽之谈——让一切从未开始就好,同时也再不会结束,哪怕代价是所有人都要永生活在虚假的世界,他也认了。
和首领太宰治丶八岐大蛇合谋,都只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他知道这两个人对野凉各有各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他从始至终目标明确,明确且专一。
但是战斗很痛。
太痛了。他远离这样的痛苦很久了,刀剑付丧神把他保护得太好,他们变成溯行军之前是,变成溯行军之後更是。说实话,他上次跟人这样近距离战斗,还是上次潜书世界破裂後,他第一次打实战就被在脖子上割了一道口子。
上上次呢?除去刀剑们都会让着他的练习,再除去并盛町里和委员长的搏斗,上上次真刀真枪,还是在敲开沢田纲吉的家门之前。
他倒也不是不能忍痛,其实他忍痛的能力是很强的,毕竟童年的基础打得太好了,但被按倒在地的瞬间他想……他想太痛了。
太痛了,刀剑中哪怕是训练最严厉的大俱利伽罗,都不会这样给他当胸一刀,要不是蛇神有意收敛,这一刀估计能直接把他劈成两截。他是难得有机会近身暗杀不假,但对另一个自己来说,何尝不是同样的难得?
……那枪伤呢?
他一直走得就是这样的路吗?这就是他们中的“最幸运”?
……绝对不能失败。
绝对。一定要成功。付出什麽都无所谓。付出自己也无所谓,付出另一个自己更无所谓,他也可以踩着自己的尸体实现目的,他踩着谁都无所畏惧!
现在第一回合已经结束了,他们在暗杀和幻术里达成了一点共识,现在在世界的感知中,“工藤新一”已经被琴酒数枪击杀,世界壁垒动荡,接下来就看他们谁的动作更快——
“八岐大蛇!!!”
……
千里之外,我在冷冰冰的封闭仓里睁开眼睛。
这是我真正的身体,处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所以呼吸不畅,血流不通,器官衰竭,简而言之就是体感很差。但这是我真正的身体。我无视旁边一脸茫然的夏马尔,拽掉身上贴着的所有东西,低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