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昏沉的最后一刻,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勾着她的腿弯,脚步很急躁又很稳,紧紧环着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徐可心费力抬眼,却见林昭明紧绷着脸,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甚至没有幸灾乐祸的嘲弄神色。
昭明愿意救她……
她缓缓抬手,想要抚上他的侧脸,可触及到他面庞的前一刻,彻底失了力气,重重垂落在地。
很累很累,说不出来一句话,石头堵在喉咙上,压住里面的哽咽,好的坏的一并堵在里面,再也吐不出半个声响。
昏迷时,她依稀听到林昭明咬牙说,“徐可心,都是你欠我的。”
昭明又把错怪在了她身上,她告诉欠了昭明很多,可在她的记忆里,她不曾欠了这人什么,反而是林昭明,一次又一次哄骗她,将她拖出泥潭,又松了手,任由她下坠。
她做了梦,有心事时,噩梦总是不断,鲜少能睡个好梦。
不过这次她的确做了好梦。
梦里她回到了林昭明还未入学堂之前的日子,那时他们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昭明对她的喜欢也很纯粹,只是喜欢她,会唤她姐姐,会讨她喜欢,为她编织了一场短暂的美梦。
很短,但的确是她潮湿的过往里为数不多的晴天。
梦境流转,她又看见了母亲,母亲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哄着她,但不会让她依靠,母亲的心里只有父亲,并无旁人。
她并未有过几日快活日子,连带着梦也不长,不似噩梦,会困扰她许久。
临到最后,她走进了一片草地,暖风吹得她很舒服,日头也很足,一整天的晴天,不会下雨。
一只飞鸟从远处飞来,落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贴着她的侧脸,飞鸟陪在她身侧,化为一少女,埋首在她怀里,陪她静赏暮春落花。
蔌蔌落红都尽,依然见此清姝。
徐可心环抱着怀中少女,心格外安宁,甚至想陪她留在此处,永远不离开,直到少女跑走,她才慌了神,寻着少女的身影追去。
听雨阁。
屋内哭喊声不停,撕心裂肺,疼得要把心哭出来似的。
一门之隔,林昭明站在门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分明生产之人是徐可心,他却白了脸色,面上血色尽失。
林怀瑾匆匆赶到时,却见他二弟失了魂似的站在产房外,面色惨白至极。
他劝解道,“徐姨娘吉人自有天相,你姑且前去科考,待过了时辰……”
“她还未出来,我留在此处陪她。”林昭明垂着脑袋,头也不抬道。
“你因何留在此处?”
未等林怀瑾开口,女人的斥责声从远处传来,大夫人快步上前,焦急道,“科举乃是人生大事,勿了今年还要再寻一年,昭明勿要犯浑。”
林怀瑾唤了一声母亲,向后退了一步,大夫人站在林昭明面前,劝解不停,可无论她说什么,林昭明单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大夫人见他冥顽不灵,气急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啪的一声,林昭明的脸颊霎时泛红。
一旁的下人们见状纷纷低下头,未敢再看下去。
可饶是被打了,林昭明依旧不为所动,只低声道,“科举罢了,误了今年还有明年。”
他语气没有半分焦急无措,反而格外平静。
见他面上浑不在意,大夫人紧抿着唇,直言道,“今日你若留在此处,往后便不再是我的儿子,你只同往日那般追着那女人身后跑罢了。”
大夫人颤着声音说完,未再多说,转身离去,几个下人彼此对视一眼,派了一个人去寻大人过来。
林昭明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林怀瑾站在一旁,沉默半晌,也未再说什么。
他并非幼童,也不是少年,一切都是他的因果,走错的路,总要回去再走一遍,直到走通了,才会真得放下,否则遇见南墙也会撞上去,磕得头破血流。
林怀瑾站在一旁,未再劝解什么。
两人站在屋外,过了半个时辰,身穿朝服的男人才快步走入院中,未曾驻足看他们兄弟二人一眼,也未追问林昭明为何未赶赴春闱,林远舟快步走入产房。
产婆有心阻拦,说于理不合,但对上男人没有情绪的目光,霎时闭了嘴。
林昭明站在门外,看着男人的背影,面色紧绷,抬步也要进去,可刚迈了一步就被林怀瑾拦下。
“你让开。”他头也不抬道。
“为兄让开,之后你要如何?以二公子的身份入了庶母的产房?先不论是否合乎礼节,昭明,你自问徐姨娘想要见你吗?”
“你既送她回了听雨阁,又为她寻了产婆,想必也希望她平安无事。”
林昭明闻言面色一沉,“可凭什么父亲能进去,我就只能站在外面?”
林怀瑾眸色平静,冷声扯掉他的最后一丝体面,“她是父亲的妾室,并非你的妾室,只要父亲在,她的身侧便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话音一落,林昭明不再说话了。
见他沉默不言,未同往日那般无理取闹,林怀瑾平声道,“你无功名在身,饶是没有父亲,也难以让徐姨娘依靠,你近日胡闹不停,令徐姨娘做你的妾室,昭明,你扪心自问,若未有年少的情意,徐姨娘可会心悦你?”
“她想寻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而你任性莽撞,如何值得她托付终身?”
“与其站在此处空守,不如赶赴春闱,待考中进士,在朝中谋得官职自立门户,也不必受制于人。”忽得想到什么,林怀瑾抬眸看他,温声道,“若真考中状元,兴许徐姨娘还会高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