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冬阳面上还留着些恼火样子,掌柜这会儿不说话了,微愣的神色里还有些惊诧,但掌柜毕竟有些年纪阅历多,面上表情一瞬就过去了,立时没了方才那埋怨和挑刺的样子,脸上还有了笑,招呼伙计再给他取五十个钱过来。
“这月送了三回,每次五双,统共结你两千五百五十钱,你上月大年那日都在送货,也是辛苦,我另给你添上五十个钱,正好两千六百钱,你数数。”掌柜递过来的银钱,有五十钱是散钱,便是那伙计刚数来的。
万家的鸽子养的肥,一斤左右的鸽子在市场就能卖一百个钱一只呢,送来酒楼虽只得八十五文,却是干脆买卖,很是省事方便,那十五之数无需计较。
万冬阳并不去细点银钱,笑呵呵接过银钱,还对掌柜说了好些好听话,又再三谢过掌柜这才走了。
只待他一个转身,脸上已然没了笑意。
适才他那一番话语,并非全然都是诓人,回味楼的人确实是找过他,只并非今日罢了。
他懒得和人纠缠,也不想任人挑拣,便拿了几日前的事情出来说。
回味楼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并未考虑,毕竟做生意自然是做生不如做熟,这会儿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掌柜心眼也忒小了,为人也有些小气了,不过迟了些许时候,也不耽搁他们中午出菜,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是可恶得很。
且不止如此,这家伙计前些时候还有过暗示,他们怕是想要压价,往后这鸽子只给八十一只,先头他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今日那掌柜不就是想要压价,才故意为难吗。
他养鸽子也不是无本买卖,不止要好吃好喝供着,打理鸽笼也烦,一只要少市场二十文,真当他冤大头不成?!
万冬阳自不是那等吃亏的主,立马同人说了他家鸽子有的是人要,那掌柜也是聪明人,立时懂了他的意思,这才多给了他五十个钱。
“切,不过五十个钱罢了,可收买不了老子。”
万冬阳早在心里算过一笔账,他们这镇子虽说是个镇却大得很,镇上街巷遍布,店铺林立,人口众多,一个镇子还分了东西两城,单是一城人户怕是几千不止,这些人家日日都要采买吃食,镇上养鸽人家不多,他的鸽子根本不愁卖。
找个日子,他得去趟回味楼,万事得有后手,不能任人拿捏。
若是掌柜后头继续为难,断了合作也无妨。
万冬阳自小生在离着镇上不远的万家坝,十来岁就自个儿寻摸山货在镇上叫卖,镇上各处街巷熟悉得很,他找了捷径穿过几条僻静胡同,一会儿功夫便从西城到了东城门口,钻进了一家杂货铺子。
万冬阳将收到的银钱拿了整一百文出来,等从铺子出来一百钱没了,手里多了一包软糖,两斤果酿。
他家里有过年时候自个儿熬得苞谷麻糖,可家里的小丫头挑嘴得很,村里小孩儿馋嘴的麻糖她却嫌弃,整日想着镇上铺子里的糖。
今日多得了五十个钱,给小丫头买包念叨了许久的软糖好了,正好那小孩儿也在,也能给他吃几个。
万冬阳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巳时,他大哥干活儿都还没有回家,家里自然还没开饭。
他刚进了院门口就吆喝了一声,家里人知道他回来了却是都没有搭理他,只坐在台阶上干活儿的柳欺霜瞧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声音和他身形还挺相配,都大。
万冬阳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直捶捣着苞谷粒的柳欺霜刚好动了动右肩,这动作刚好落在了近前的万冬阳眼里。
他原本还高兴呢,这会儿面色却不好了,黑着脸又是一声大喊。
“阿娘!”
“我还没七老八十,耳朵还没聋。”万母声音淡淡,抬头嫌弃的看了人一眼,还是盯着人嘴看,后又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长针,似是想把那张只知道鬼吼鬼叫的嘴给缝了似的。
她今早忙活了不少时候,手里的鞋面已经马上完工,只最后几针了。
万冬阳刚到了自家台阶上,大嫂林秋月站在灶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人回来了,便喊人去屋旁的风山上叫万永安回来吃饭。
“知道了,我马上去。”万冬阳嘴里说着马上去,却没有出门的打算,反而是拉着他娘进屋去了,且他进屋去之前,还看了老实蹲在一边儿干活儿的柳欺霜一眼。
柳欺霜背后像是长了眼睛,待到万母骂骂咧咧跟着人进了门,他才小心往万家堂屋看了一眼,但他不敢多看,只匆匆一眼就赶紧正了身子,手里也更加用力,就怕被嫌弃干活儿没出力。
只是
这捶捣东西同舂米一般,初始不觉多累,时候长了,没比田地里忙活轻松多少,手臂也是酸软得很,连带着脖子和腰都有些不适。
万冬阳拉着万母进了堂屋里间的小屋,之后不等他开口,他娘抬手就给了胳膊两下。“你干啥啊?偷偷摸摸的作甚?是在外头干了啥坏事?”
万冬阳先时在外头已经脸色不好,这会儿更甚,面上已有了埋怨之色,且他不是会把气儿憋在心里的人,带着些火气冲着他娘开口了。
“我不是同你讲过吗,不要让他干重活儿,让他扫扫地或是帮着你糊糊鞋底理理线头就行了。”
万母被儿子埋怨,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她也不想让柳哥儿干活儿,是看那孩子坐立不安的样子,才给了人一点儿活儿,而且她苞谷撮的也不多就一升子,不过四斤罢了,还嘱咐人累了就歇会儿,可没有磋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