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手撑腮,慵懒瞥一眼契书。
“去通知爷名下庄子,让他们雇请灾民秋收,条件参照那拉氏这座庄子,女丁不限老幼,一日供两顿粥。”
“再密令刑部严查烟花柳巷之地,若胆敢趁机购买灾民逼良为娼,立即歇业,主事者下狱治罪。罚银一万两,此后不得再招纳官妓经营。”
胤禛凤眸微敛,他开年初涉朝堂,如今在刑部轮值主事,若在他眼皮底下闹出逼良为娼的丑闻,他罪无可恕。
幸而今日现及时,否则汗阿玛定会震怒。
“嗻,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咋舌,忙不迭扭身去竹林寻藏匿的护卫们,四爷名下三十六座京城附近的庄子与赐下的五座皇庄,都需连夜嘱咐下去。
林纾这丫头精明能干,若今后能协助他打理四阿哥的产业,定能如虎添翼。
只可惜。。苏培盛忍不住唉声叹气。
只可惜林纾是那拉氏的奴婢,四爷绝不会信任她。
第二日一早,楚娴照旧准备粥米馒头与鸡蛋前往潭柘寺施粥。
今日来潭柘寺乞食的灾民果不其然锐减大半。
“姐姐。”
昨日被楚娴救济过的小姑娘怯生生跑到她面前。
“小妹妹,今日有番薯粥。”
楚娴待要盛粥,小姑娘却摆摆手。
“我已吃过早膳,潭柘寺南边好几个大庄子在招灾民秋收,我回来与姐姐说一声,您把粥给别的灾民吧,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真的呀,那你得选个条件最好的庄子,吃饱些。”楚娴眉眼弯弯,伸手轻抚小姑娘乱蓬蓬的脑袋。
“你等等,我帮你梳头。”
楚娴赶忙用手指梳开小姑娘的乱,从衣襟取下帕子当带,为小姑娘梳出齐整的辫子。
“别洗脸,我涂抹在你脸上的香灰,掺进潭柘寺里最为灵验的平安符,洗去就无法保平安,绝不可洗去,记得吗?”
“我记住了,多谢姐姐。”
目送小姑娘与祖母离去,楚娴继续施粥。
“当家的,三里外的庄子给包子吃,还有草庐暂住呢,咱快去报名。”
“哎呀你吃什么番薯粥,那边庄子还给半个咸鸭蛋和黄面馒头。”
面黄肌瘦的妇人拽着自家男人急急离去,正眼都不瞧楚娴递来的稀粥。
楚娴哭笑不得,没想到她熬的番薯稀粥竟会被嫌弃,挺好。
直到午正,粥桶里还剩下大半稀粥尚未送出去。
“林纾,你瞧瞧这些灾民都开始挑肥拣瘦,亏得我担心他们挨饿,天不亮起身熬粥。”
“方才还有灾民嫌弃我们的粥熬得不够浓稠,立不住筷子,还嫌弃我没给咸鸭蛋,岂有此理,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穗青拎着沉甸甸粥桶,气呼呼跑到姑娘跟前告状。
楚娴笑而不语,坐在长阶之上,兀自盛满一碗番薯粥喝。
“灾民挑肥拣瘦是好事儿,若天下万民都能挑肥拣瘦,而非饥不择食,才真是太平盛世。”
“咱明儿就不必再来当善人啦。”楚娴仰头将稀番薯粥喝光。
待要再装一碗稀粥解渴,池峥长身玉立,款步而来,撩袍端坐在她身侧,二人相视而笑,一道喝粥。
暮色四合之时,户部紧急调拨来赈灾粮食,在潭柘寺山脚下搭建粥棚,可翘以待许久,只零星赶来几十名老弱病残。
为防止有宵小之徒冒充灾民冒名赈灾粮,朝廷粥棚熬煮的米粥比楚娴桶里被嫌弃的番薯粥还清澈稀薄。
根据过往赈灾的经验,甚至还往粥锅里撒入粗糙麦麸,所剩无几的灾民逃走大半。
剩下的灾民早已饿急,哪还管什么麦麸噎嗓子,
户部赈灾的官员面面相觑,灾民呢?为何一夕之间灾民都凭空消失了?
楚娴将苏盛与穗青唤去厘清灾民收采柿子的工钱,与池峥蹙足于官府粥棚外观望许久,这才如释重负。
已是月上中天,虫声繁密。
楚娴与池峥二人迤逦闲走于潭柘山林荫小道。
忽地一阵凉风掠过,鹅黄小花簌簌而下。
胤禛伫立,拈起无端落花,抬衣袖拂开肩头落花,转过面来,恰与林纾瞧个正着。
楚娴正偷眼打量池峥,未料他竟转头看她,突如其来地,他挨近,楚娴羞红了脸。
“看什么?”她抢先开口,先制人。
“你头上有落花。”胤禛抬手,以指腹捻起落花,怕她不信,捧到她面前。
楚娴接过那朵不知名野花,随意轻握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