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如止不住的洪水,那道身影出现的一瞬,便开始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失控蔓延。
过往的记忆,逐一冲刷而出。
夜影遍体鳞伤,畏缩靠近自己的模样。
夜影哀鸣哭嚎,蜷缩在地的模样。
夜影挡在姐姐夜雨身前,颤抖质问他的模样……
一幕一幕,都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眼前。
“轰”的一声,阿纹最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再也无处潜藏。
这些年,他沉醉在对夜影的恨意中,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却从不敢停下来深思片刻。
他只愿意用最尖锐丶最激烈的情绪去面对一切。
但如今,这桩被揭开的封尘旧事,却像一只无情的手,将他那张自欺欺人的假面,狠狠撕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在衆多怀揣着对“白种”的浅薄恶念的人群中,他是其中之一。
不。
他跟他们不一样。
他更坏。
他其实……很清楚夜影的无辜。
是的,他一直都很清楚。
其实他打从心底里,就没真正认同过什麽“白种带来诅咒”的狗屁说法。
夜影做错了什麽?
夜影什麽都没做。
对夜影来说,那个冬天,他只是生了一场病而已……
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在迁怒罢了!白种?诅咒?全是借口。
阿纹深吸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钻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他的双眼空洞出神,记忆不受控制地飘回更遥远的过去。
当初夜影病愈後,第一次跑来找他时,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但那时的他,刚刚经历食亲的惨剧,对未来充满了惶恐与罪孽感,在面对夜影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时,高兴的背後,滋生出了更强烈的恐惧。
夜影知道我吃了阿兄吗?
要是知道了怎麽办?
他会怎麽看我?会厌恶我吗?会像部落里其他人一样躲着我吗?
那些畏惧与厌恶的情绪,仿佛只有从夜影的眼睛里迸发出来,才最令他无法接受。
于是他驱赶,他辱骂,他攻击。
他想把夜影推得远远的,生怕被那双眼睛看穿自己食亲的蛛丝马迹。
可一旦开始堕落,恶念便与日俱增。
那天之後,夜影又来找他了,跟他说了很多,也是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夜影的姐姐。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夜雨。
漂亮,强大,疼爱自己的弟弟。
就像从前的阿兄一样。
只是,夜影的姐姐活着,而他的阿兄,不在了。
夜影以前多可怜啊?被别的幼崽排斥,被欺负了也不敢麻烦夜雨,没有阿父阿母,整日孤零零一个,哭都要躲着。
哪怕他们做了那麽久的朋友,阿纹在心底深处,其实也一直居高临下的同情着夜影。
可忽然间,可怜的人,好像变成了自己。
他只身一人,但夜影还有夜雨。
白种不过传言,可他食亲确是真。
尖锐的不甘与嫉妒,就此疯狂滋生,再也无法抑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白种”成了他最好的借口。
为他的迁怒,粉饰上了一层名为正确的僞装。
为他的扭曲,为他的暴行,找到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夜影这些年,是怎麽过的来着?
阿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