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锐名义上的父母来闹了这一出,早就过了蓝海正常的午休时间,食堂估计只剩残羹冷食。
程叙盯着那只手,没有计较对方突然改变的称呼,当然也没有挣脱,而是简短地“嗯”一声,反身拉着沙柏晃晃悠悠地往停车场走去。
齐海洋开来了他那辆限量版的阿斯顿马丁,早上却是跟着殷秋华的车走的,钥匙留给了程叙,此刻就在他的上衣口袋中。
程叙心中有了主意,“上次你发来的餐厅看上去很不错,我们去吃那个。”
“啊?”沙柏愣了下,“可现在是上班时间……”
“翘了。”程顾问面无表情地展现领导魅力时刻,“考勤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就让穆可来找我。”
然而饭的确是吃了,班却没翘成,下午齐总回来遍寻不到程顾问以及他的爱车,一通电话把二人又叫回去。
齐海洋语气埋怨,眼底却不见苛责,“竟然不喊我,和小沙两个人过二人世界,吃独食……”
早已习惯好友的玩笑话,程叙没有放心上,一笑而过,“急匆匆叫我回来,就为这个?华亿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一口咬定和他们无关呗!”不提还好,齐海洋想起来就来气,“这事真不好证明,虽然是他们的产线班长先骂了那名学生,但对方肯定不会主动出来承认说过不给结钱这样的话,只会把责任推到学生自己和我们头上。”
程叙皱眉:“现场没有监控?”
“当然有啦,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恰好坏了。”齐海洋眼神和嘴角同时一撇,“听说早上那学生家长来闹事了?肯定也是华亿骗过来的。”
太阳底下无新事,早不坏晚不坏就出事时候坏的监控,事发地点明明在厂区却跨越半座城市来产业园讨说法的受害者家属,过程毫无作用偏偏要煎熬着坐上的谈判桌。
“归根究底,确实是蓝海的问题。”程叙微微垂头,思考道,“是林致远他们的违规操作在先,才会导致现在的后果。”
“是是是,他们都没错,全都是我们的错,抓内鬼还得自己挨一刀。”齐海洋烦躁地扯了下领带,“大不了赔钱嘛,五百万够不够?”
少爷脾气说来就来,“车钥匙还我,我这就去把车卖了,全赔给他们得了,多余麻烦。”
“海洋。”程叙无奈地叫了一声,“别任性,你明知道不仅是钱的问题。”
认责赔钱当然是最简单也最快速的处理方式,然而蓝海本就因拔除林致远这个扎根许久的病灶而大伤元气。
派遣学生工跳楼的舆论此刻再压到头上,无异于雪上加霜,业务一定会受到影响。
齐海洋一时气急讨点嘴上便宜,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半晌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可恶!”
“要是黄锐能马上醒过来就好了。”程叙见他纠结,心里也有些着急,喃喃道,“至少能把事情始末搞清楚,也能把钱给到真正该给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醒过来不会反咬一口。”齐海洋说,“万一他也把矛头对准我们,那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觉得他不会。”
会议室熄了灯,沙柏的脸被投影打上黑白分明的线条,他微微低头避开光源,将自己写了大半天的笔记投到大屏幕上。
“我今天一直在整理黄锐的资料,他虽然名义上是输送过来的学生实习工,但简历里却有其他操作工的经验,是这一批学生里唯一的熟手,不大可能做出不合格的标准件。”
下面坐着蓝海所有的中高层领导,沙柏有些紧张,他游移着视线瞥了眼程叙,暗自吸了口气,磕磕绊绊地说道,“他入厂时填的……紧急联系人不是父母,是一名叫做黄秀芳的女士,我打电话确认过,她自称是黄锐的小姨,跟我说了一些……他的事。”
黄锐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农村家庭,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因老一辈早亡,只得把他寄养在小姨家中。
小时候黄锐也曾盼望着过年的寥寥数天,体会过一家重聚的温馨,直到弟弟的出生。
弟弟是意外所得,查出时已三月有余,黄锐父母漂泊在外本就寂寞,觉得是上天馈赠,夫妻俩商量后干脆生了下来。
谁曾想弟弟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黄母刚结束生育,雌性激素分泌旺盛,说什么都不舍得把小儿子孤零零送回老家,坚持要留在身边照顾。
感情便是这样,即便同样的血脉相连,留在身边和丢在远方的,总是不一样的。
虽然黄家父母没有明说,但他们回老家的次数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少,偶尔回来,也生怕在大城市生活惯的弟弟不适应农村环境,往往呆不住几天就要走。
小孩子的情绪最为敏感,黄锐从一开始的盼望到失望到愤怒再到接受,最后只当没有父母,好在他还有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