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就黑透了,四周没了劳作的农人。只见他蹲下身,小手在土里扣了半天,拔出一根又细又小的萝卜,胡乱拍拍泥,塞进嘴里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啃完那根小萝卜,他找了个稻草跺,掏出一个洞,钻了进去,又扯了好些稻草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心满意足地睡了。
看着阿卯此刻安静的睡脸,季明礼只觉热泪盈眶,喉咙发紧。原来,这小家夥以前。。。。。。是这麽熬过来的。“等这次之後,爹爹给你最软的锦被,最大的床。”
他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只希望这个梦再长些,再长些。
可梦到底是梦,由不得人,他只觉得眼皮一眨的功夫,天就唰地亮了。
远处竟吵吵嚷嚷冲来一夥村民,手里抡着榔头木棍,风风火火直扑这边而来!季明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伸手就去推阿卯,可手指头却一次次穿过了那堆稻草!
他急得扯嗓子大喊:“阿卯!醒醒!快醒醒啊!”
阿卯此刻睡得香甜,更何况,季明礼此刻在这梦境中只是一个看客,喊破喉咙也没用,他什麽都做不了。
那夥人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把草垛堵得严严实实。领头的是个独眼大胡子,恶狠狠地指着阿卯:“就是他!昨儿晚上我亲眼瞅见他鬼鬼祟祟摸到六婶家,把她那老黄鸡给逮走啦!”
这一嗓子直接把阿卯吓醒了,他睡眼惺忪又惊恐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哎呦喂!我的萝卜啊!哪个天杀的把我那水灵灵的萝卜全祸祸啦!”一个农妇攥着几根萝卜叶子,在人群里头跺着脚尖叫。
独眼男啐了一口唾沫,逼问:“说!是不是你偷的?”
阿卯瞅了瞅农妇手里的萝卜缨子,点了点头。
大胡子独眼男一愣,这小叫花子倒认得快?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立马拔高嗓门:“都听见了吧!他自己都认了!咱们村向来路不拾遗丶夜不闭户,这小叫花子一来,立马就丢鸡!下次指不定就是谁家的羊丶谁家的牛啦!”
“没错!这小崽子就是个贼骨头!”
“滚出去!必须把他撵走!”
那大胡子独眼龙一把将阿卯从草垛里薅出来,像拎小鸡仔似的掼在地上,啐了一口:“狗-杂-种,偷东西偷到我们‘江石寨’头上了,活腻味了!”
说完还不解气,又狠狠补上一脚。
这一脚像是捅了马蜂窝,周围人的拳脚棍棒立马雨点般砸了下来,一下下全落在阿卯单薄的身子上。阿卯疼得缩成一团,死死用手臂护住脑袋。
季明礼眼见阿卯被打,红着眼就朝那些村民扑过去,可拳头次次都落空。最後他只能无力地虚浮在阿卯身上,做出一个紧紧搂住的姿势……
等这帮人终于打累了停了手,才发觉有点不对。
大胡子蹲下身,把蜷缩的人掀过来一看,吓得猛地往後一退:
“这……没气儿了?”
一群人顿时慌了神,纷纷往後缩,嚷嚷起来:“不是我啊!我就轻轻碰了两下!”“我也没使劲!我这棍子本来就是断的!”“更不是我啦!我老婆子牙都没几颗,哪来的力气!”
衆人七嘴八舌,拼命推脱。
最後大胡子眼一瞪,嚷道:“肯定是这叫花子偷吃鸡肉噎死的!跟咱们没关系!”
“对对对!你看他嘴里还叼着鸡毛呢!”
“这就是报应!活该!”
。。。。。。
最後,村民一合计,决定把这小叫花子扔後山喂狼。
可谁都嫌晦气,没一个肯上手。
推搡了半天,还是那大胡子独眼龙被衆人拱出来收拾烂摊子。
大胡子骂骂咧咧地拽着阿卯一条腿就往山後拖。一路拖拽,坑洼不平的山石磨烂了那身破衣裳,皮肉擦过碎石,硬生生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季明礼嘶吼丶咒骂丶徒劳地挥拳之後,只能跟在那道刺目的血迹後面,眼泪砸了一路。
“他娘的,死沉死沉的!”
拖到半道,大胡子累得呼哧带喘,一屁-股坐在路边歇气。
季明礼双眼通红,恨不得把这混蛋千刀万剐剁了喂狗,可他什麽也做不了。
“嗯?这咋有个洞?”大胡子瞥见灌木丛里藤蔓遮掩的地方似乎有个山洞。他折了根粗树枝,对着周围噼里啪啦乱抽一顿,果然露出一个一人来高的黑窟窿。
大胡子独眼一亮,乐了:“把这玩意儿丢进去不就完了?省老子不少力气!”
说完真就拖着阿卯往那洞里一塞。
“啧,给你找个窝,总好过被野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老子也算积德了!到了下头可别怨我,谁让你自个儿认了呢!”
他拍拍手上的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悠着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