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殡仪馆(二)
贺卓雀从未感觉如此局促过。
他低下头逃避虞白冷漠的琥珀色眼眸,一只手忍不住握住了另一条手臂,小声说:
“除了旧主神‘虞白’的力量痕迹以及……还有另外一道视线在关注着你。”
……一道让我很不舒服的视线。
他吞下了最後一句话。
“是麽。”虞白打量起这个熟悉的地方,心里五味参杂。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与淡淡香氛混合的味道,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植,甚至地砖上那道熟悉的细微裂痕……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工作场所”别无二致,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假和冰冷。
他强迫自己忽略贺卓雀那罕见的丶几乎称得上是“示弱”的姿态,将注意力集中在环境中。
“另一道视线?”虞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微微侧头,像是在感知,“或许是这里的‘常驻客’吧。”他用了殡仪馆里对滞留亡灵的隐晦称呼,虽说在之前的工作中他并未与“常驻客”打过交道,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些用语的真实含义——副本NPC。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丶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连接後方整容室的走廊传来。
哒……哒……哒……
是高跟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规律丶从容,带着一种与殡仪馆肃穆氛围既契合又莫名违和的韵律。
虞白的身形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贺卓雀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再次侧身,将虞白挡得更严实了些,镜片後的凤目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的阴影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敌意。
那股让他极其不适的丶关注着虞白的视线,似乎正随着这个脚步声而变得清晰浓烈起来。
阴影中,先是一抹熟悉的淡蓝色罩衫衣角出现,随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是苏靖伊。
她依旧穿着入殓师的职业装束,外面套着淡蓝色防护罩衫,长发一丝不茍地挽在脑後。只是脸上带着比以往更深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了被贺卓雀护在身後的虞白。手里特制的长柄防腐刷刷尖闪烁着不祥的微光——她的“武器”。
她的目光在虞白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什麽,随即才冷冷地扫向姿态防御丶眼神凶狠的贺卓雀。
“虞白?”苏靖伊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惊疑。
“你回来了?这些天你去哪了?”她的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警惕,尤其是对挡在虞白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师姐……”虞白下意识应道,声音有些干涩。看到熟悉的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他乡遇故知的微暖,也是物是人非的酸楚。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小步。
贺卓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苏靖伊。这个女人……就是代班BOSS?他看到虞白眼中那瞬间亮起的光彩和自然而然的称呼,看到虞白下意识向她靠近的那一步,一股极其陌生且尖锐的情绪像毒蛇般猛地噬咬在他的心脏上。
他不喜欢虞白看她的眼神。
更不喜欢虞白因她而流露出的丶从未对自己展现过的放松与熟稔。
苏靖伊的视线越过虞白,锐利地落在贺卓雀身上,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实质性的敌意:“他是谁?虞白,你消失这麽多天,就是和他在一起?”她感受到了贺卓雀身上传来的丶与这个殡仪馆副本格格不入的强大且危险的气息。
“师姐,他不是……”虞白试图解释,但发现无从说起。
贺卓雀却在此刻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虞白拽到自己身後,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断了虞白与苏靖伊对视的视线。他的动作强势而充满占有欲,脸色冷得能冻僵空气。
“我是谁,与你无关。”贺卓雀的声音比殡仪馆的冷气还冻人,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苏靖伊,“你只需要离我们远点。”
这充满敌意和宣告意味的动作与话语,瞬间点燃了导火索。
苏靖伊脸色一沉,手中的防腐刷嗡地一声轻鸣,刷尖凝聚起冰冷的幽蓝色液体:“该离开的是你!这里不欢迎你这种外来者!”她感受到的是贺卓雀对虞白的控制和对她地盘的侵犯。
虞白被贺卓雀紧紧箍在身後,又急又恼:“贺卓雀!你干什麽!她是我师姐!”他想挣脱,却发现贺卓雀的手像铁钳一样。
“师姐?”贺卓雀重复着这个词,舌尖尝到的全是酸涩和怒火。他猛地回头看向虞白,眼底翻涌着虞白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什麽样的师姐,值得你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嗯?”
这话里的醋意和质问几乎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