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山白察觉到宴席对面有几双眼睛冷冷地直视着他,他抬眸,见宴席中照宴龛正在神情冷峻的注视着他。
照山白眉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护着桓秋宁。他非但没有心慌,反而抓住了桓秋宁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这一握,就再也没松开。
殷玉一脸厌烦地看着陶思逢,他想当明君,可他发自心底地瞧不上这些草根出身的贱民。他问陶思逢:“朕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朕给你一个机会,说吧,你想要什么?”
陶思逢没敢松气,反而紧张地攥紧了衣袖。带了刺儿的悲凉扎进了陶思逢的心口,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了。
他想要恩赏。
他看着周围鄙夷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已经烂透了,但他还有一个妹妹。
陶思逢想用自己的亲妹妹,与世家大族傍上关系。对他来说唯一能“一步登天”的机会,便是让陛下为他的妹妹赐婚。
他知道殷玉是个阴晴不定的主,不近女色,宠幸面首,不一定愿意让他的妹妹入宫为嫔,所以,陶思逢悄悄转头,把注意打在了宴席上的另一个人身上。
——上京城中唯一不会因为他妹妹的出身而对她另眼相看的人。
“谢陛下隆恩。”陶思逢跪在御前,惨兮兮地恳求道:“臣一生无所求,唯独放心不下家妹。家妹跟着臣四处漂泊十几载,臣不想让她再过这种苦不堪言的日子了。所以,臣恳请陛下为家妹赐婚,能让她在上京有一个家。”
“赐婚?”殷玉突然来了兴致,“有意思。朕允了,上京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比比皆是,说吧,令妹看上谁家公子了。”
此话一出,宴席之上人人提心吊胆。
既然是永鄭帝赐婚,那必然是正妻,可世家之间联姻向来看的是出身和家世,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江北郡出来的野丫头呢?
陶思逢挺起腰板,环看四周,他把自己的心思藏住了,淡淡笑道:“全凭陛下做主。”
“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殷玉走下玉阶,走到宴席上,左挑右选,他对‘乱点鸳鸯谱’很有兴致。他问:“诸位有要自荐的吗?”
沉默片刻。
“陛下。”照宴龛缓慢起身行了个礼,对殷玉道:“犬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从未找人说过媒,臣觉得这是个天赐的良缘,所以臣想替犬子求这个机会,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照山白。”
殷玉转头看向照山白,挑眉一笑,他心想看来今夜不仅仅要“乱点鸳鸯谱”,还要“棒打鸳鸯”了。他拍手一笑:“朕觉得妙极了!”
桓秋宁指尖转着短刃,神色一冷。
照山白连忙起身,跪地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与陶大人的妹妹素未谋面,且臣性情凉薄,不喜与人接触,实非陶姑娘的良配。臣不想耽搁陶姑娘的婚嫁大事,请陛下三思!”
照宴龛怒目瞪着照山白,他就是想训斥照山白,也不能在百官宴上失态,更何况,殷玉还没发话。
“性情凉薄?不喜与人接触?朕可一点也不信。”殷玉像是想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他一边摇头一边笑,问陶思逢:“毕竟是你的妹妹,朕问你,你觉得朕选的人如何?”
陶思逢转头看了照山白一眼,狠心道:“照大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而且待人和善,性情温良,实乃良配。只是,只是照大人出身名门,如今身居高位,家妹实在是高攀不上。”
“高攀?”殷玉皱了皱眉头,“朕给他们赐婚,便是他们最大的殊荣,你只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这门婚事,成还是不成?”
殷玉这哪是在问,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让陶思逢点个头,让文武百官觉得他是个听取民意的好皇帝。
陶思逢迫不及待道:“臣全听陛下做主。”
“爽快点多好啊,这事儿不就成了嘛!”殷玉故意使坏,他指着桓秋宁:“他们的婚事朕就交由你来操办了。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办,十里红妆,热热闹闹,缺什么东西,让少府给他们添上。”
桓秋宁刚才还在生气,现在只剩了无语。他阴着脸,像蚊子嗡嗡似的说了句:“臣遵旨。”
他在心里犯愁。他犯愁的是,如果殷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恨他,可以直接杀了他,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毁掉另外两个人的婚姻。
而且,其中有一个人还是照山白。
他不想看照山白再一次因为自己难以自处,陷入僵局。
人情欠的跟那田野里的稻草堆似的,都快堆积成山了!他真想让照山白不分青红皂白地抽他一顿,一口气把欠照山白的人情全还上。
照山白见桓秋宁起身示礼,应下了这件事,心中说不出来的酸楚。
圣意难违。从前他违抗父命,顶多就是一顿毒打,可如今他要是违抗了圣令,可就不是一条人命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不想与素未谋面之人成亲,更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照山白悄悄转头,掀起眼帘看向桓秋宁。只要桓秋宁冲他摇头,或者说一句这门亲事不好的话,他就会纵容自己一股脑的再次请殷玉收回成命,他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然而,一旁的桓秋宁跟个没事人似的趴在桌子上砸核桃,像小松鼠吃坚果,吃的不亦乐乎。瞧他那副模样,显然没把殷玉的赐婚当回事!
照山白看见桓秋宁的手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绳,像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纠结和失落。
他忍不住想问桓秋宁,是不是早就已心有所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