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琳笑容渐渐变得苦涩,说:“又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一面越是幸福,另一面被留下的人就越是痛苦。”
赵冥和泽菲琳的父亲走了进来,赵冥看上去已经刻意平复了情绪,沙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泽菲琳在医院里抢救了半个月,这半个月,萧啓每天都来,赵冥和泽菲琳父母则是从早到晚24小时守在她身边。
赵冥整个人暴瘦了一圈,无论泽菲琳和萧啓如何劝他喝下营养剂,仍然日复一日消瘦下去。最後一场手术结束之後,医院下了一个病危通知。
那天晚上,萧啓没有回去,他默默地陪在他们身边。
泽菲琳合上眼睛前笑着说完了最後一句话:“谢谢你们,最爱的人陪在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离开方式了。我这一生很圆满也很幸福。你们也要往前走……”
赵冥紧紧地抱着泽菲琳,泣不成声,眼神里是无可救药的绝望。萧啓也哭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一场太过猝不及防意外的死亡。
就像看过的每一场烟花,结束得很快,恢复冷清的时候让人永远来不及反应。
萧啓悲伤又夹杂着无尽的茫然,泽菲琳是一个很好的女孩,至少萧啓没有见过比她更聪慧的,更善解人意的,更灵动的。
他为她的逝去感到悲痛。
同时他又很担心赵冥的状态,他从来没有见过那麽绝望的赵冥,绝望到萧啓丝毫不怀疑他会跟着泽菲琳一起离开。萧啓实在太不放心他,从早到晚都守着他,赵冥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形同木偶,只有萧啓求着他喝营养剂和水的时候会反应一下。
在铺天盖地的悲痛面前,言语是无力的,只有比悲痛更宽广的时间来稀释。
萧啓沉默地陪了他一个月。
赵冥浑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悲伤,眼神像深不见底踏入就会溺亡的湖海,萧啓看到他的时候,悲伤地想,赵冥可能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尽管他已经能够正常维持生活秩序,但他的内心世界早已一片狼藉。
雪上加霜的是,在大学即将开学的时间点,萧啓发现赵冥依然没有收到蓝星大学的入学通知,而萧啓在一周前就收到了。
赵冥对此毫不在意。
但萧啓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为了赵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四处询问,从学校,教育局问到育蕾机构,但每个负责人都含糊其辞。
萧啓完全不相信赵冥会录不上,如果连他都能上,赵冥只会比他更有资格,他的成绩都是赵冥一手带出来的。
萧啓也在虚拟世界发帖到处询问原因,後面育蕾机构的院长主动把萧啓叫过来,要求他删除帖子。
萧啓这几天心力交瘁,脾气一点就炸,他恶狠狠地说:“你们如果不给赵冥一个明确的交代,我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大。”
育蕾机构院长是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头,他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你要知道,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啓生气地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踢翻了,
“少给我打太极,你们到底做了什麽?”
院长语速缓慢地开口道:“你知道全球育蕾机构中能考上蓝星大学的人数是多少吗?”
萧啓直接撑到他桌子面前,俯视老头:“你别跟我绕弯子,赵冥的水平怎麽样我比你更清楚,如果你要说他考不上,我永远也不信。”
老头反而笑了,像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年轻人,他慢悠悠吐出一个数字:“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育蕾机构考上蓝星大学的人数,是零。”
萧啓根本无心思考他的话,他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我管你是多少,赵冥就算闭着眼都能考上。”
“你知道为什麽是零吗?”
萧啓被他不急不躁的语气弄得无比烦躁,他真的很想一把把他从窗户扔下去。
老头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笑着说:“因为育蕾机构的小孩就算考上了蓝星大学,也会被人顶替。育蕾机构这些没有父母的小孩,完全不会被任何人注意,育蕾机构是最容易操作的地方,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萧啓听完整个人都炸了,他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质问他:“你为什麽可以这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你们这种人为什麽可以这麽不要脸?!”
老头幽幽地盯着他:“你要是闹大了,不仅赵冥连大学都没得读,你也会读不成的。”
“操!”萧啓猛地踹碎了一个花瓶,“不读就不读,谁他爹的稀罕!我势必要跟你们……”
萧啓的话还没说完,赵冥打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什麽都没说,把萧啓的手扯了下来,拉着他走了。
萧啓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又不想影响到赵冥,赵冥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状态,萧啓硬生生忍了下去,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赵冥拉着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一封纸质邮寄给他,说:“你别再折腾了,没有结果的。”
萧啓拆开那封邮件,是拉凡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拉凡特大学是仅次于蓝星大学的全球顶尖学校。但萧啓看到的时候,还是哭了。
“为什麽?”
赵冥沉默地看着他,给他递上纸巾,
“他们敢这麽光明正大,就一定有一套很完善的机制,我们普通人怎麽闹都是白费力气。”
萧啓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像决堤的江河一样,泛滥成灾,他哭着说:“对不起,为什麽要让你经受这些。”
赵冥一直盯着他,
“你是最不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
萧啓後面试图动用舆论的力量,但最後却被反过来威胁,他不敢赌上赵冥的未来,在对方给了很不错的保底条件的时候,他不敢弄得鱼死网破。
更何况,赵冥本人也不愿意让他再揪着不放,他也无法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去赌。
蓝星大学的成年年纪定在了二十岁。
二十岁这年的经历,萧啓和赵冥真正踏入了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