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作茧自缚
爆炸发生在磨坊,多是些米面杂粮。那一声巨响虽惊醒了衆人,但因离奴仆住处尚远,火势未起便被扑灭了。唯有巡逻的护卫被爆炸波及受了伤。护卫们仔细搜查半晌,只找到护卫手持的烛火这一处火源,而据那受伤护卫回忆,当时听闻磨坊内有异响,刚推门查看便遭了爆炸。护卫查了这屋子门窗的确关得不实,又不知是谁未封好面粉袋子,被夜风一鼓,如今满屋子都沾了粉尘。
衆奴仆不明就里,只当天干物燥出了意外。那些被远风卫盘问的虽心中忐忑,倒也不太忧惧——毕竟损失不大,至多罚些月钱了事。是以被传唤至远山斋时,衆人都垂首静候,只各自惴惴会罚几枚铜钱。
风延远仍端坐书案之後。案上摆着一盘“菜肴”,近看才知是三只蜈蚣,黑红血液如浓汤般浸染白瓷盘。
盘边静静躺着一枚香囊。
风九拾起香囊,在衆人面前晃了晃:“这是谁的?”
玉竹怯生生地瞥向云鸢,却不出声。风九径直走到云鸢跟前:“你的?”
云鸢细看後摇头:“不是奴婢的。”
“咦?这不是鸢儿日日戴的那个麽?”一旁婢女插嘴道,“你瞧你腰间现下可不就空着?”
云鸢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讪笑道:“昨夜听闻走水,慌乱中哪顾得上这些。想是落在屋里了。”
玉竹适时补道:“奴婢也记得鸢儿确有这香囊,绣工独特,她甚是喜爱。想是还有备用的,丢了也不打紧。”这话听着公允,却既坐实了香囊归属,又暗示即便找出另一个也难证清白。
衆婢女纷纷附和,都说常见云鸢佩戴。
风九不耐道:“是你的便认了,只说如何丢的便是。”
“可这真不是奴婢的。”云鸢无奈道。
风九正要发作,如月却接过香囊细看,忽笑道:“确实不是鸢儿的,这是我的。”
玉竹心头一紧。
“你的?”风九愕然。
“看这儿,”如月指着一个月牙纹样,“鸢儿绣的是羽毛,我的是月牙。连针脚错了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这是前些日子我和鸢儿一同绣的。”她又嗅了嗅,“香料也不同。鸢儿的是梅蕊,我填的是兰草。”
风九追问:“若是你的,可知丢在何处?”
“这才奇了,”如月反复端详,“这香囊我嫌针脚不好,从未佩戴,不知丢了哪处,你们从何处寻来的?”
风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如月忽然意识到什麽,声音发颤:“这香囊…。。。与爆炸有关?”
“与爆炸有无关联尚未可知,”风九冷冷扫视衆人,“但与投毒一事,怕是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多数奴仆方才只顾着看那香囊,并未看清盘中盛放的竟是毒虫,只当是追查爆炸的过失。此刻听闻竟有人投毒,顿时惊惶失措——若真如此,那爆炸怕也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如月虽看清了盘中蜈蚣,原以为是公子新得的什麽稀奇玩意,此刻也不禁面色煞白。
“可有人进过你屋子,动过这香囊?”风九厉声追问。
如月双唇颤抖,半晌才道:“我身子已大好,这几日并未让姐妹们帮忙收拾。。。。。。”她忽然想起什麽,目光转向玉竹,声音陡然变调,“只…。。。只偶尔让玉竹来坐坐。”
玉竹“扑通”跪地:“奴婢冤枉!如月姐姐的香囊,奴婢连见都没见过!每次去姐姐屋里,姐姐都在跟前看着的!”
如月一时语塞。确实每次玉竹来时,她都亲自作陪,不过是邀她喝茶闲谈。可若是在她转身煮茶,或是应答其他丫鬟的片刻,玉竹是否。。。。。。思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风九瞥了眼端坐不语的远公子,又继续问如月道:“今夜查验磨坊,发现锁是被钥匙打开的。除了你,还有谁持有钥匙?”
如月浑身一颤,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玉竹身上——因着她常帮云鸢搬运粮米,自己确实给过她一把备用钥匙。
玉竹心跳如鼓。钥匙明明就系在腰间,绝不可能被人盗取。她下意识摸了摸腰带,那钥匙确在身侧,她却猛然惊觉失策——
“交出来!”风九的声音如冰刀般刺来。
玉竹颤抖着双手将钥匙奉上,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求卫君明鉴…。。。奴婢虽带着钥匙,可持有钥匙的又岂止奴婢一人?这般巧合,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啊!”
她心中雪亮——自己分明是中了云鸢的圈套。可此刻若贸然指认,非但无凭无据,反会落得个狗急跳墙的罪名。这些所谓的证据终究都是旁证,刺杀这等大案,只要咬死不认,就还有转圜馀地。思及此,她哭得愈发凄切,向来怜惜她的奴仆们都忍不住要开口求情。
突然,玉竹身形猛地一旋!
砰!
一柄短刀深深钉入门板,刀柄犹自颤动。衆奴仆惊叫四散。却见玉竹僵立原地,含泪的眸子瞪得滚圆——
不好!暴露了武功!
然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却是方才闪避的刹那,她又感受到了那夜在沐兰阁屋顶时,那双刺透肺腑的冷目。
风九挥手示意护卫清场,待房门紧闭,玉竹反倒止了泪,静候发落。
风延远缓步上前,一封信笺飘落她膝前。
“这该是她写给你的最後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