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闻名遐迩
车帷低垂,青布围子里光线昏蒙。
云鸢与风延远各踞一侧,中间的空隙仿佛隔着整条洛水。
一路上两人未有过半句交谈,唯有车辕上风九的咳嗽声时而打破沉寂。
云鸢低垂着眼睫,目光定在裙裾上一处细微的织纹。
她自然备好了充分的说辞。毕竟她不过是想去城里的途中坠了个崖,公子病着,她带着银钱去为公子做点什麽不是借口?她还是风谍,就是去百花楼问下公子关心的黄签不也在情理之中?顶多算擅自行动罢了。
但他没有问,只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又是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罢了,他素来如此。这些日子也习惯了。昨日那副模样她才不适应。
如此也好,她也不想解释。毕竟言多必失。
她能去寿春参会,还不必撒谎讨巧,夫复何求?不如只做个听话的乖巧奴婢,不问不疑的听着安排。如是便定了心思,一路上只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风延远本来想得明白,可一见到她,心绪便如这颠簸的山路般起伏难平。瞧着她那低眉顺目的乖巧模样,胸腔里一股无名火陡然烧旺——她怎能这般安然?
“咯噔”一声,车轮碾过碎石,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微微移位。风延远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云鸢也同时探出了手。指尖将触未触之际,他猛地收手,任由茶盏倾覆,深褐茶汤在案上漫开。
他心头涌起泛滥的躁意。
“公子当心…。。。”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风延远转头掀开车帘,恶狠狠地瞪着那无辜的苍茫山色。
风九在外头甩了个响鞭,惊起林间一群灰雀。
风九这一路准备的可谓周全。无论是通关文牒上的暗记,还是车辕上特意做旧的铜铃,处处都透着行家的老练。马车日夜兼程,穿过兖州起伏的麦田,掠过徐州星罗的陂塘,待转入下邳地界时,空气中已弥漫着南地特有的温润。
云鸢掀起车帘。夕阳正斜照在远处的泗水河面上,将粼粼波光染成一片金红。她正盘算着入夜如何投宿,马车却突兀地停在一处荒僻的山道上。她歪头瞥去,却见前方横着十馀名彪形大汉,那些山贼裸露的臂膀上刺着靛青兽纹,为首者的独眼贼肩扛着九环大刀。
目光险些对上,云鸢指尖一收,车帘倏然垂落。转回身时,正撞进风延远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那目光似淬了冰的刀刃,她慌又垂下头。
“各位好汉,”风九道:“这有些许薄礼。。。。。。”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手腕一抖,荷包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在那贼首脚前。
那独眼贼首掂了掂钱袋,随手往後一抛,两个喽啰慌忙扑接,却撞作一团。
“这点碎银子,连给爷们塞牙缝都不够!”他啐了一口,黄牙间还夹着肉渣。
风九一笑:“诸位好汉占山为王,讨生活确实不易。若不知进退,只怕连这些都要化作纸钱。”
“好大的口气!”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贼突然狂笑,“爷今日偏要看看,这车里藏的是哪路神仙!”他猛地啐出口中草根,“若是公子哥儿小娘子合了爷的眼缘。。。。。。”
这污言秽语风九哪里能忍,只见他手腕一抖,腰间利剑如银蛇出洞,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光。
“铮——”
剑刃回鞘的瞬间,那口出秽言的山贼突然捂住嘴,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上下嘴唇竟被齐齐削成四瓣,花儿一样在脸上绽开。
有人失声惊呼,有人後退数步,那独眼贼首突然抡起大刀砸向地面,溅起一片碎石:“孬种!被个公子哥吓破胆,以後还怎麽在道上混!”这一吼如同野火燎原,十几个山贼顿时红了眼。狼牙棒丶朴刀丶铁链全亮了出来,眼看就要将马车撕碎。
风九剑锋方出三寸,忽闻身後一声清喝:“慢着。”
声音不疾不徐,却惊得山道上一片死寂。
风延远撩帘而出,那包钱袋自他袖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虹,“咚”地落在贼首跟前。
“各位大侠,借个路。”风延远道。
接银的喽啰手忙脚乱解开包袱,几枚金饼晃得他睁不开眼,乐得嘴角咧到耳根:“老大!咱们发——”
话未说完,却见自家首领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位公子。
“阁丶阁下莫非是。。。。。。啸风堂的风三公子?”九环大刀“咣当”坠地。
风延远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山风忽而变得刺骨,卷着枯叶在衆人脚边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