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反将了对方一军,瑞夏扬了扬脑袋,甚至笑得有些得意。
“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老用那种‘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的眼神瞥我,最终都会定格在脖子那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麽……”
——要对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杀了你的人这麽好?
後半句卡在了喉咙里,没能顺利地问出来。
可瑞夏像是知道她在疑惑什麽,弯着嘴角低了低头,等再擡起来时,连眼中也已经溢满笑意。
“可你没有,不是吗?”
心中仿佛被什麽东西梗了一下,汐慕张了张嘴,却只本能地望着瑞夏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双眼中的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奇特之中又带着点魅惑,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身边人对自己怀抱着如此冰冷的杀意,为什麽还能这麽平静?不仅若无其事地与她一路商量,甚至还在她不顾自身安危时大发脾气,非得让她与自己共进退?
这世上为什麽会有这样的人?
“那时候,我看到你满脸戒备的样子,就知道你以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你伤得那麽重,却在发现我的瞬间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一心评估我的危险性,对自己却浑不在意。
“我当时就觉得,你是那种没有被好好对待过的人。”
回想起当日初见时的情形,瑞夏神色黯淡,甚至不愿去细想汐慕当时的伤势。
——那该有多疼啊。
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那麽严重的烧伤,明明动一下都疼得发抖,却在他出声的瞬间立刻锁定了他的位置,投来了锐利如尖刀般的目光。
即便在没有发现他之前,她都没有喊过一声痛,连呜咽都没有哼过一声。
这不是在正常世界里成长出来的样子。
所以……他真的很怕她就此死去。
这样的人离死亡太近了,一不留神就会被攥去另一个世界——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能沟通的同类,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毙命啊!
“你不怕……治好我之後,我看中你身上的物资,反手就要了你的命吗?”
这样的展开并非没有可能,事实上,如果换了凯林勒特家的其他任何一个人,事态都很有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
若不是身处古怪地牢,周围怪物环伺,又被遍身的暗伤极大地影响了发挥,汐慕也不可能仅凭瑞夏大咧咧送上来的一枚卷轴,就答应与他同行。
面对汐慕的追问,瑞夏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
“怕啊,但一来我也不是那麽弱不经风,哎呀,真的,虽然比不上你,但我也是能跟敌人周旋一下的好不好!”
一副被汐慕怀疑的目光伤到自尊的样子,瑞夏挺胸反驳了一句,而後又笑道:“而且,我很快就发现,你身上的‘恶意’,并非出自你本身,更多则来源于外界的反馈。”
接收到“恶意”,便回之以“杀意”,反之则视对方如草木,不予理会,不闻不问。
“既然你只会对‘危险’産生反应,那——我只要好好待你不就好了吗?你总不会因为我对你太好了还反过来要杀我吧?”
其实还真的有过……
初识之际,汐慕根本就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好人”这一说,完全理解不了这个总是很乐观积极的少年,甚至还为此産生过莫名的焦躁,恨不得杀之以平复心绪。
忽然意识到瑞夏能在她身边平安地存活至今真是福大命大,汐慕面色有些难看,脑袋也微微耷拉,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啊,我不是在责备你……”
敏锐地察觉到少女的情绪变化,瑞夏擡起双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怕这动作会不会太亲密了唐突对方,只好无措地又收了回去。
“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的。没有你的话,我根本就走不到这儿,更罔论在这种满是怪物的地方建立据点,查清真相,甚至找到离开这儿的办法了。”
他看着她,眼神诚挚,没有一丁点儿的阴霾。
“只是我一直想告诉你,虽然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最後活成什麽样子,是能够自己做主的。你出身在那样的家族,习惯了万事由人做主,这不是你的错……但,不要被那样的过去困住,不要自己给自己设限,我们一起离开这儿,一起去看更大的世界,好不好?”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样的邀约了。
汐慕想答应他。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她应下来。
可眼前骤然闪过的零碎片段止住了她的话头,穹顶丶祭台丶鲜血丶尖叫丶泼墨般的深渊浇灭了她心底隐隐燃起的热切,让她再一次记起了自己是个“什麽”。
“我会保护你的。”
她只能文不对题地重复自己初见时就许下的承诺,深深地望着那双漂亮的金红色眼眸,像是要把它刻进心里——
“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的。”